亲戚患病，住进了医院。亲戚患的是脑梗塞——后脑部动脉血管大面积堵塞，导致言语不清，肢体活动困难，整个人呈半瘫痪状态，不得已才住进了市里条件最好的医院。

　　得到亲戚住院的消息后，我去看他。

　　跟亲戚住同一病房的，是个中年患者，四十多岁，面目白净，穿一身阿迪达斯名牌运动服，一看外表就觉得有些来头。中年患者悠闲地躺在病床上看书，偶尔喝点绿茶，间或接个电话什么的，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倒像是在疗养院里修身养性。

　　负责陪护中年患者的，也是个中年人，年龄跟中年患者不差上下。虽然是同龄人，但是中年人的服务态度可不一般。中年患者干咳几下后，想吐痰，中年人赶忙起身端起痰盂递过去；中年患者躺的时间长了，觉得后背有些僵硬，中年人赶忙走到他跟前，手握拳头，轻轻为他捏捏腿、捶捶腰；中年患者要去卫生间，中年人也赶忙跑过去。按照中年患者的年龄和病情，似乎完全没有必要让人搀扶的。但是中年患者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仍然习惯性地把手臂伸给中年人，由中年人搀扶他一起去了卫生间……

　　如此呵护备至，让在场的人打心底都感到由衷地钦佩。我心中好奇：两个人年龄差不多，中年人跟中年患者到底啥关系呢？是朋友？还是亲戚？

　　后来，亲戚私下告诉我，中年患者是一个单位的头儿，中年人是他的司机！

　　第二次去医院时，中年患者已经走了，听说是转院到省城接受治疗。他躺过的病床上，换成了一位乡下来的老头。老头的病情很重，不要说走动了，连咳嗽一声都费劲，每一次咳嗽后，都要半天才舒缓过来。在那里伺候老头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每次给老头喂饭，都是女的下手，用勺子一口接一口往老人嘴里送。老头吃饭很慢，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把口里的饭呛出来，一下子喷女子一脸。女子并不恼火，抹了一把脸说，大呀，你又给我洗了一回脸。这把老头都逗笑了。这还不算过分，更令人尴尬的是，老头每次坐床上小便的时候，拎着尿壶弯腰为他接尿的，还是那个女子。那男的总是躲在老头背后，充当次要的角色。

　　他们到底啥关系呢？女子一定是老头的亲闺女吧！我想。

　　亲戚却告诉我，男的是老头的儿子，女子是他儿子的媳妇。

　　第三次去医院，老头已经走了。那张病床上躺的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的病很复杂，不仅有糖尿病、高血压，而且腿部还做了手术，一直不能痊愈，已经在外科病区住院半年多了，因为脑出血才不得已转到神经内科。

　　在病床上折腾大半年，老太太瘦得真正皮包骨头了，两条腿也就正常人的胳膊一般粗细。负责伺候老太太的，也是一位老太太，年龄大概六七十岁，虽然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做完手术到现在，老太太一步也不能走，不但不能走路，连翻身都成问题，吃喝拉撒全在病床上进行。除此之外，老太太还特别敏感，每次帮她翻身、换尿布时，她都瞪着惊恐的眼睛哇哇大叫。也许是由于疼痛的原因吧，情有可原。但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老太太连咳嗽一声，居然都“啊——啊——”地大声喊叫。这样一惊一乍的，让整个病房的人都有些厌恶。我甚至怀疑老太太有些做作和带着故意性。陪护的老太太可能早已习惯了，一边替老太太向大家道歉，一边仍然无微不至地给老太太擦屎端尿，毫无半点怨言。

　　陪护老太太和患者到底什么关系？又成为打在我心中的一个问号。亲戚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老太太是孤寡老人，陪护老太太是个义工，跟老太太没任何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