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在我居住的楼下多了一个老鞋匠,年龄看上去有七十多岁,高高的个头,背有点驼,说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他就在这栋楼的过道口摆下了地摊,对面是热闹的大街,春天温暖的阳光能很好地照在他身上。
我每天上下班都从他身边经过,他大多都是揣着手一动不动地蹲在靠墙边,似乎从来不说话,清瘦的脸上长满胡茬,一双眼睛阴阴地望着大街。
大街上车来人往、阳光和美。路边梧桐树的枝头上,已发出许多娇嫩的小叶芽,疏疏淡淡的阴影洒在他面前,似乎又被他尽收眼底。阳光已经很暖和了,可他身上还在裹着一件棉大衣,好像还很冷似的。
有一次,我经过他身边,发现他正默默咀嚼着一个凉馒头,就着早晨来时带的一瓶温开水。又有一次,我经过他身边,发现他正躬着身悄悄地咳,阳光在他的肩头上微微地打着颤。
那天我买了对新鞋,他给我钉鞋掌,坐在他身边我才发现他做活很吃力的,因为年老,还因为他的右手是残疾(食指是断指)。我跟他聊了一些家常,他便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诉说起他对生活的种种不满。
人们都说,他手艺不好,脾气不好,因此生意也不好。
端午节那天,我在家里炸菜角,炸到一半时我就急忙包了几个跑下楼去。大概是担心他别又先啃起了凉馒头。 后来,家里人都说馅儿调得一点也不好吃。馅儿是我调的,我想起那个老人,他会觉得不好吗?他没说。但我每次经过他身边时,看到的仍是他那双阴阴的眼睛。
后来有一天,又过了许多天,楼下再也看不到老人的身影。
他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从遥远的东北来到这儿?
他在这儿有亲戚吗?
他的手指是怎么断的?
他会不会?……
又买了新鞋,我只好到稍远的一个地方去钉鞋掌。
他是个中年人,待人和善,听人说还会算卦。大家都说他手艺好人缘好,因此生意也很好。
不知为什么,我就想起了那个老人。不知为什么,我就和这个中年人聊起了那个老人。
他说,你说的是那个东北老头吧?
他说,他技术很差的。
他说,他现在不知是死是活呢。
他说,他当初总想跟我学,我不愿意教他。
……
我问为什么?他诡秘地一笑。
可他能听到我心中发出的千万个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