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一进入腊月,过年的脚步便走得飞快,让人仓促得来不及迎接。到腊月十五以后,市场上五彩缤纷的年货时刻在提醒着人们,要过年了。提起过年,我没有多少兴奋,我更愿意回忆小时候的过年。
拾炮
这里农村有句俗语:慌得像拾小炮一样。小时候过年,大人是舍不得给我们买多少鞭炮的,于是拾炮便成为我和小伙伴们的最爱。记得那年除夕,邻家的小伙伴和我约定,拾炮时我去叫他。刚过夜里十二点,村里便有人开始呼隆隆地放炮。我在床上被周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睡不着,便早早起床,去叫小伙伴。
小伙伴单独睡在一个屋,屋门却锁住了。他急了,让我推着门,他硬是从门头上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我们先来到村里最大的一家,这家主人在县里“吃商品粮”,每年过年村里数他家放的鞭炮最大。只见那家的鞭炮从当院里很高的泡桐树杈上吊到地上,又绕着搭衣服绳扯了很远,院里围满了来拾炮的小孩。鞭炮点着了,在夜空里飞花四溅。我们在周围仰着胳膊,掩着耳朵。有胆大的人看见火光中掉地上一个“震天雷”没响,不顾上面正爆炸着的鞭炮,脱掉棉袄往头上一顶,冲到火光中去抢“震天雷”。我不敢冒这个险,等鞭炮响毕,周围的小孩一哄而上抢拾没响的炮,我抢到了几个小炮。由于抢得激烈,混乱中不知谁在后面重重地跺了我一脚,让我非常沮丧。不过,我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附近一家的鞭炮炸响了,我赶紧投入到另一场拾炮的战斗中去。等到天明,我与小伙伴们互相炫耀着,看谁的战利品多。
逮鱼
在村子北部,有一个属于我和叔叔家共有的水塘,我们叫它苇子坑。初夏时候,父亲和叔叔在苇子坑里撒了鱼苗。为防有人偷鱼,父亲他们在坑内撂了许多树枝。苇子坑里的鱼苗两年能长到二斤多。到腊月二十三,父亲、叔叔便商量请来村内擅长逮鱼的“老渔翁”。“老渔翁”头戴一顶旧毡帽,帽子上插一根香烟,用大带子捆腰,脚穿深腰胶鞋。“老渔翁”拿来他的大拉网,我们和叔叔家的人全上阵,分两组各执拉网的一端。拉网刚走过一半水域,便有触网受惊的鱼儿跃出水面,它那肥美的身体引起围观人的一片赞叹。拉到尽头,失去自由的鱼儿争相跳跃,有三斤多的,二斤多的。一只水桶装两三条鱼便满了,我拎着桶飞快地跑,把一桶桶鱼倒进大水缸内。拉了几次后,“老渔翁”改用撒网撒。父亲和叔叔用檩子钉绑成一个木筏,让“老渔翁”站在木筏上撒。
晚上分鱼时,父亲先把属于“老渔翁”的那一份拿出来,剩下的父亲和叔叔一分为二。第二天,父亲就把分到的鱼拿到集上卖,换钱过年。
杀猪
喂了一年的肥猪,专等过年杀。到了腊月二十四,父亲便请人把猪捆起来,用架车拉着送到村里杀猪的人家。母亲在门前目送着捆着猪的架车远去,不由得涕泪涟涟,她亲手一点点把猪从小喂到大,如今要杀了,她很伤感。巨大的杀猪锅里的水烧热后,父亲他们把五花大绑的猪抬到断头台——一个木案子上。猪拼命地嚎叫,留下它在人间最后的绝响……
虽然杀了猪,但绝大部分猪肉都要卖掉,留着过年吃的是剩下很少的不太好的肉。
走亲戚
小时候走亲戚一般都是我和二姐去。最远的亲戚是二十多里外的姥姥家,这要过两条河,涡河和惠济河。
那年春节,天气奇冷,涡河结了很厚的冰,冰上能开机动三轮。那天一大早,父亲送我和二姐过河。渡船停在旁边不能摆渡,行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冰面过去。父亲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我们沿着他走过的路线在后面跟着。我们过去了,父亲原路返回。
岸上便是安徽省土地,周围没有树林、村庄,满眼是披着冰霜的冬小麦。田野很空旷,白亮亮的太阳高高地悬在上空。往北走是弯弯曲曲的小路,过六七个村落,还要过惠济河空旷的河谷。去时路面上冻还好走,回来时路面融化,便麻烦了。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几步便停下来,用小棍剜掉塞满车瓦里的泥。
小时候过年,贫穷却不乏快乐。现在农村过年,已没有小孩拾炮。随着老辈亲戚一个个去世,家里要走的亲戚也少了。这几年,因为家里发生的一些事件,全家没有感到过年的快乐。
如今,看着公路边拎着大包小包像候鸟一样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心想,不管快乐与否,除夕夜零点的钟声响后,每个人还是要过到年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