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身患尿毒症中末期的二儿子，鼻癌复发的母亲放弃治疗，并提议由弱智的四儿子捐肾救哥，但医生拒绝了这个请求：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是否老四的真实意愿。这个手术做还是不做，成了一个难题……

　　35岁的古新城来自广东梅州五华，在去年年末被查出患有尿毒症。胸腹腔严重积水的他原本指望家中能帮他筹集一些治疗费，但他的母亲在春节时被查出鼻癌复发。“如果你治了，我就不治了！”母亲这样对古新城说。

　　3月14日，处于尿毒症中末期的古新城带着要为他捐肾但却有点弱智的弟弟古新莹住进了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弟弟古新莹六项配对指标符合，为古新城接下来的换肾手术提供了极好的肾源。经古家全家商议通过，由古新莹为哥哥捐肾。

　　“我不知道！”30岁的古新莹在回答记者是否愿意捐肾等问题时这样说。古新莹是古新城的亲弟弟，智力上不及常人。他这样的回答，是害羞，还是不清楚，又或是不愿意呢？

　　“在伦理上能否通过，是第一大问题。”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器官移植科主任医师蒙善东在接收了这一病例后这样对记者说。在此前，该院从未处理过类似古家兄弟这样的病例。

　　先救谁？

　　一边是鼻癌的母亲 一边是患尿毒症的儿子

　　古新城的求助帖，是由他的同学黄先生发到大洋网上的。贫穷，身患尿毒症濒临死亡与母亲鼻癌复发的两难冲突，向社会求助，是这张帖子给人的印象。 但到底有多难？与黄先生约定后，记者来到了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14楼。

　　“如果你治了，我就不治了！”躺在病床上的古新城面色灰白，在讲述母亲与他的对话时哽咽起来。他说，发现自己患病是在2010年的12月28日。当天凌晨两三点时，自觉身体健康的古新城突然剧烈呕吐起来。

　　第二天，古新城前往医院检查，被查出患有慢性肾功能衰竭。转院后再次检查，更被确定为患有尿毒症。在广州打工十年、并已娶妻生子的古新城，起初对此并不相信，因为在此前“一点症状都没有！”

　　但前后的几次检查，都无一例外确认了这一残酷的现实。接下来的保守治疗，更很快花去了古新城并不多的储蓄的大半。直至2011年1月25日，在花了2万多元治疗费却无法缓解病情后，古新城听取了医生的意见，决定换肾。他很快出院赶回梅州五华老家，目的是求得家中的经济援助，帮助自己完成换肾手术。

　　可是，当古新城赶回家后，却发现母亲经常会不自觉地流出鼻涕，身上还有一股酸臭味。联想到母亲此前曾患有鼻癌接受过化疗，古新城和三位兄弟立即将母亲送往医院检查。结果，证实了这一不好的预期。

　　“祸不单行呀……”说到此处，古新城苦笑着摇头，面露悲色。他说，自己有三个兄弟。大哥和三弟都在打工，并已组建了家庭。四弟由于“比较蠢”，在家务农。古新城和母亲同时患重病后，家里不知道是筹钱给他治，还是给母亲治。缺钱，救谁呢？古新城就此断了向家中求助的念头。

　　由谁捐肾？

　　全家商议让弱智的弟弟提供肾源

　　可是，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古新城自然不甘心，在咨询医生后，3月14日他带着弟弟古新莹来到了广州。换肾，用弟弟的肾救自己一命，同时求助于亲朋好友和社会。

　　弟弟同意吗？在进入病房后，记者对古新莹的第一印象，也正如古新城所说的“有点蠢”。古新城说，起初家里是打算让他的父亲来捐肾的，但医生说，他的父亲年事已高，肾脏不符合要求，所以家里才决定让古新莹来捐肾。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大哥和三弟都已经结婚，要养家糊口。唯独古新莹一直在家种田，也“比较蠢一点，书都没读到，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未讨老婆”。当然，“我们也想给他讨个老婆，但现在很难”。

　　这个问题，记者也同样问了古新莹。坐在古新城的旁边，古新莹看了记者几秒，然后先向右边扭头，两只手交叉在一起，随后又突然向左转，躲在古新城的身后，同时嘀咕了一句，隐约是“不知道”。“什么？”记者追问，古新莹不再说话。古新城说，古新莹说不知道，但其实他是同意了，现在只是有点害羞。

　　那么，捐肾的伤害，古新莹又是否知道呢？古新莹没有说话，古新城替他回答道，问过医生，这方面大的影响没有，但多少有点伤害。以后，重的体力活就要少做一点。

　　古新城说，提出让古新莹捐肾是家里开会“我们全家共同提出来的”，并称他们四个兄弟感情很好，平时过年过节都在一起。而在决定让古新莹捐肾后，母亲也格外强调，将来古新莹就是没讨到老婆，几个兄弟也要照顾他。“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是兄弟。”古新城说。

　　而从病房出来，医院的工作人员用梅州话与古新莹有过一段对话，随后他告诉记者，古新莹称，捐肾是由母亲提出来的，至于他愿意不愿意，则依然是“不知道”。

　　医院为何为难？

　　面临伦理问题

　　“在伦理上能否通过，是第一大问题。”蒙善东说，从以往的病例和此次检查结果来看，古新城的病情的确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古新城体内的肌酐指标达到1300多，是普通人的十倍；胸腹腔严重积液，两个肾已经萎缩。而古新莹从目前来看，六项指标也都达到了肾脏的配对要求。但是，他们的手术能否实施，首先必须过“伦理”这一关。

　　蒙善东说，古新城大约在两个月之前就带着古新莹找过他，要求进行换肾手术，他当时觉得古新莹智力上有问题，就拒绝了这一要求。由于古新城强烈要求，并反复陈述其家庭的困难情况，蒙善东最终还是接收了他们。不过，蒙善东强调，这并不代表手术就一定会施行，因为类似这样的器官移植手术，古新城必须提供一系列的证明文件，比如，由当地派出所、街道办事处出具的户籍证明，证明古新城和古新莹的直系亲属关系；古家全体成员（包括父母兄弟等）的同意书等等。之后，他们还要将这一系列的证明文件提交给医院伦理委员会讨论。假使讨论通过，这些证明文件还需提交至广东省卫生厅，获批准后古新城才能进行手术。

　　至于能否通过？蒙善东说他无法作出判断。从古家保持血脉存续的角度，让古新莹捐肾或许是值得的，但从古新莹个人角度出发，弱智的他能否作出这样的行为判断，对他又是否公平。蒙善东说，这些问题由医院伦理委员会来决定。实际上，古新城目前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证明文件，在对古新莹作出进一步检查后，这些问题很快就将提交伦理委员会讨论。

　　蒙善东说，古家两兄弟的手术费用大约需要九万元左右。他曾建议让古新城另外找肾配对，但这样下来，手术费大约要20万元左右，而且一时也难以找到合适古新城的肾源，所以古家考虑后，还是决定用古新莹的肾。

　　引发争议

　　有人质疑 有人支持

　　了解古新城和古新莹的故事后，有人深受感动愿意捐钱，但也有人认为古家让古新莹这样一个无法做出自己判断的弱智者来捐肾，是不人道的行为。

　　在某网站总计有关此事的5000多条留言中，就有诸多网友对此提出了批评。网友GDSLAVE就留言说，人生而平等，别说古新莹还能种田养活自己，就算不能自理，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的健康！现在说照顾他一辈子，鬼知道！坚决反对换肾，也希望这位兄弟能够大胆地说不！

　　另一名网友“435”则以自己家中的情况来自问。他说，他家里也有一个弱智的姐姐。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他绝对不会要求姐姐捐肾。因为，他觉得姐姐的一生太可怜了，他不愿活着看她生活得更可怜！

　　网络上同样也有很多支持让古新莹捐肾的意见。网友“shanhustso”说，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四弟不傻也绝不会看着哥哥去死的！

　　但或许正如很多网友说的，古新莹要否捐肾，其实还不仅仅是个伦理问题，更多的也是一个法律问题。

　　来自广东法制盛邦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简正德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按照民法，监护人在停止监护权时，不得做出任何损害被监护人利益的事情。具体到古新莹的事情上，则要看古新莹的智力程度如何了，如果他不能明确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也无法对捐肾造成的伤害有准确认识，那么，即使古家全家，包括古新莹在内，都在捐肾同意书上签了字，这在法律上也是不被认可的。

　　但如果古新莹在面对医生提问时，能够真实表达愿意捐肾的意图，也能清晰讲出捐肾造成的伤害，那么又另当别论。而根据记者的了解，此前古新莹没有做过这样的检测。

　　古家：

　　只有弱智弟捐肾 全家才不会垮

　　通过古新城的同学，记者联系上了在深圳打工的古家大哥古新村。古新村告诉记者，古新莹的智力问题，是由于小时候生病打针造成的。而此次让古新莹捐肾，是全家讨论后决定的结果，古新莹当时也表示了同意。至于此前在记者采访时古新莹所说的“不知道”，古新村解释，那是因为古新莹一直在农村，没有见过大场面，不知道怎样回答所致。古新村说，目前母亲的治疗费用，大约还要五六万。弟弟发病后，母亲和古新城也在治谁的问题上互相推让，这让他这个当大哥的感觉非常不是滋味，真是“天天看着医疗费发愁”。

　　古新村还回答了假使古新莹顺利捐肾后如何生活的问题。古新村说，他们四个兄弟的感情很好，因而在决定让古新莹捐肾时，虽然没有进行过如何负担其生活的讨论，但他们兄弟肯定是要负担的。“在农村，什么都是兄弟承担，不管是哪一个”。

　　古新城的同学梁先生说，从古家的角度来看，如果让另外两个兄弟之一来捐肾，古家四个兄弟中就会有两个甚至三个人没有劳动能力。一个人怎么养得起三个兄弟，古家肯定就垮了。而如果让古新莹来捐肾，不仅能够救古新城一命，那两个健康的兄弟还能承担起四个兄弟的生活。是一个养三个，还是三个养一个，在他看来，是非常容易判断的事情。但是，这样的方案现在到底能否可行，古家唯有祈祷能够通过院方和卫生部门的审定。

　　（据《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