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了一辈子书,没风光过的老赵这一段很风光。每天渔具一提,东塘西河地跑,人前一站,一股腥味。我们的领导、老师却围着他,问候个不停。
老赵,今天收获不少啊。是学校的老书记周高升。
赵叔,今天大鱼又跑了?是学校的校长吴爱才。
赵叔,校长早就等着你钓到大鱼请客了。是会计郑重其。
唉,那个有五斤,拉到河边又脱钩了。老赵接过校长的烟,报怨道。
等放假,我跟赵叔学几手,不知赵叔收不收弟子?校长浅笑道。老赵呵呵一笑说,小玩意儿,小玩意儿,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昂首而去。
老赵并不老,不到五十,离退休还有十年光景。相比五十八九还站在讲台上的钱老师、孙老师、李老师,他是早闲了点,但我们一点不惊奇。老赵最近认了一门亲戚,据说是和早年送人的一个妹妹联系上了,还是县某局局长。于是老赵离开了讲台,专业修剪学校那两坛花,每月还有讲台上的老师享受不到的特殊津贴。老赵不上课,没有一位老师敢怠慢他。只是,河里的大鱼不知趣,从未上过老赵的钩。愈是如此,老赵的劲头愈足。夏天早晨四点,渔具、火腿、早餐奶一提,就出发了。
一天中午,酷热。赵婶说:这死老头子,钓鱼钓得人都瘦了一圈。我说:大叔那是雅兴,延年益寿。赵婶说:我看他是走火入魔。昨天县里检查工作,找不到他,校长只得派卢老师剪了花草。正说着,一片乌云从北方腾空而起,接着,凉气习习,雷声隐隐。赵婶忙打电话,没人接。再打,关机。我说:你甭担心,我去给赵叔送伞去。
我按赵婶说的地方找,呵,老赵正钓得入神。我说:赵叔,风这么大……老赵忙摆手,瞪我一眼,说,你看这个一直在试钩,肯定是大家伙。我说:赵叔……话音未落,赵叔已甩开膀子,双手一前一后拉起那线,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水面漾开。我看到两只小拇指似的草鱼在摇摆个不停。“娘的!”老赵把鱼狠狠地扔进水里。再看那鱼钩,一窝子红绳,上面系着十多个鱼钩。老赵熟练地把一大团香喷喷的面用手捏成梨子状,团在主线上,把钩从不同方向摁进面团,然后“唰”地把鱼钩从手中飞了出去。我说:赵叔,你真是钓鱼专家。
雨没有落下来,天有些闷热起来。我说:赵叔,你那个钓竿不用,让我学习学习吧。老赵看了看,把钓竿拉开,给我调好浮标,挂上面团,遗憾地说:钓竿用蚯蚓最好,可惜没了。我忙说:反正我也钓不到鱼,只是找找感觉。刚蹲下来,我说:赵叔,咋那么臭啊?我看了一下,周围全是垃圾,几个污水排放口,一股股黑水正流。老赵忙解释:这儿营养丰富,鱼儿多。
我受不了,就提着竿子移了好远。不到十秒钟,鱼浮就晃了几下,我忙提,线绷得紧紧的,提不动。我说:赵叔,鱼钩提不动了。赵叔说:挂树根了吧?我喊:快点,快点,鱼钩要跑了,我死命握住手里的竿,不知所措。赵叔跑过来帮助,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竟拉上一条小娃娃般大的鲤鱼!我兴奋得有些呆了。
那天,全校轰动。校长为了吃上这条大鱼,特意在小镇最好的“太白仙”酒楼请了一场。当然请的还有我——老赵最得意的门生。据会计说,那天酒喝了一千多元的,老赵喝得东摇西晃,拉着校长的手醉话连篇。
放假了,老赵却不再提收徒弟的事,也不再四处钓鱼。听赵婶说,渔具都被烧了。闲不住的老赵开始养斗鸡,说要参加县里的斗鸡大赛。校长的一位亲戚还在市斗鸡协会帮老赵申请了一个会员指标,听说最近就要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