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房地产泡沫,政府早在几年前就不断出台措施希望能够抑制房价,但是收效甚微。2006年,国务院强行出台了“国六条”,试图调整住房结构,增加小户型住宅的比例,希望把70%以上的户型控制在每户90平方米以下。其目的,一是节约土地,二是降低每套总价,为普通百姓提供住房,可谓用心良苦。但该条款遭到了各地政府与房地产商的抵制,几年下来不了了之。被房地产商控制的舆论,也到处宣传,说每户90平方米的户型太小,不能适应市场。目前的住宅户型不是在减小,而是在扩大。2009年成了豪宅风飙升的一年。北京已经落成的高层特大户型住宅成了榜样,外地已经开始效仿。
现在我的手头正好有几份豪宅的图纸,每户建筑面积都有300到500平方米,有的是上千平方米。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样的住宅是因为房间数量多,住的人多,所以面积才会大,那是穷人的想法。对于富人来说,住宅讲究的是气派和奢侈,每户住不了几个人,房间数量并不多,不过房间面积非常之大,一个厅可以上百平方米,一间卧室的大小可以当一间小教室来用。现在不仅豪宅如此,我还见过有的接待达官贵人用的贵宾楼,一套客房的卫生间竟然能大到50平方米,足足可以居住一户人家。
当前的奢华之风已成了中国有钱有势人群的一种追求。在北京,一套上述的豪宅,少则五六百万元,多则以千万元计。最近我们正在策划的一套豪宅,开发商希望售价能高达八千万元到一亿元。这类豪宅,因其附加值远远高于其建造成本,而且由于当今不缺暴富者,有人愿意买,所以开发商乐此不疲。
其实富豪们的生活我们并不关心,只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才不得不有所问津。每当从图纸回到现实中,我们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不公和莫名的压力。
前些日子,一位几十年的老朋友找到我,希望我帮他家设计一间厨房和卫生间。他家住在北京东四附近的老城区,一个四合院内。过去一家人住的四合院,现在住着不下十几家。各家都在院子里私搭乱建,大概是因为住不下。朋友家有一间半平房,其北面有一条两米宽的路。他想把这条路用起来,盖上顶,作厨房和卫生间用。我问他:“这里有污水管吗?”他告诉我说:“没有。”所以这样的卫生间,实在没法用。这就是住在北京市中心的“老北京”的生活现状。不过这还是好的,因为他们还有房住。
真正困难的,还是那些到北京来的外地农民工,这些人才是北京建设的真正主力军。我曾在中国建筑第一工程局工作过,知道在他们承包的工程中干活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工。现在的北京,不仅在工地,只要哪里有苦活、累活和脏活,哪里就有农民工,从保洁到保安,从护工到保姆。他们在家乡虽有住房,但往往全家都已进城。在当前加速城市化的进程中,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为城市的市民,因为他们的工作已经是城市运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但是他们的居住问题怎么解决呢?他们的居住状态怎样才能得到改善呢?他们每户的平均建筑面积又是多少呢?他们的收入又怎么能解决他们的居住问题呢?他们用血汗在支撑着城市,但谁来为这些穷人买房呢?
看到这里,我相信,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能不感到痛心。南京,这又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城市,上个世纪80年代,我在那里工作。80年代初,市政府花巨资建设了南湖居住区,共建了60万平方米的住宅,解决了一万户居民的居住问题。这些居民都是普通工人和平民家庭,“文革”中他们被错误地下放到农村,“文革”后返城,就在马路边搭上了棚户。当时的南京市政府承担了责任,为他们买了房。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期,但是今后在房地产市场上,又会有谁来为这些社会的普通居民买房呢?
(摘自《建筑是什么》, 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