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真正触及红树内心的时候,记忆的闸门自动敞开,这种滩涂上的树,宛如湄边的菊花,一层一层地在我的面前粲然绽放开来。
孩提时,我寒暑假常住外婆家。那里大海辽阔涛涌鱼翔,天空高远云舞鸥飞。具象的渔网和飘摇的帆樯是我对渔村最初的认知。那时,我觉得天是那么蓝,海是那么宽,放牧童心的海滩是那么柔美。快乐有时很简单,海边捡贝捉蟹,也能给人成就感。最能张扬少年英雄气宇的,是玩伴们搭伙在滩涂的树丛里捉迷藏。这种树比较矮小,当地称为海枷藤。由于少不更事,没有把它搁在心橱上。
再次见到滩涂上的树是在几十年后,那一年,我的职业岗位从泉州老城转移到洛江区,生活环境初换,渴望融入的激情,勾起我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热望。洛阳桥是国宝级文物单位,距我讨生活的地方只有几站路,心动化为行动,我放弃午休去那里找灵感。
洛阳江是泉州人心目中的第二母亲河,宋代名臣蔡襄的造桥之旅,成就它的威名。古桥恍若一根扁担,挑起南岸的桥南村和北岸的洛阳镇两条老街。老街的路面不宽,走上去很踏实,可以感受到跳动的历史脉搏。洛阳的昭惠庙、桥南的蔡襄祠……这些有价值的古厝和小街交织在一起,培育出非同寻常的文脉气质。
桥上桥下,海鸟载着梦盘旋,渔夫的歌声是天外乐音,极具磁性。水是流动的灵魂,江上的任何角落,晃动着粼粼波光。我赤着双脚伸入江水,融入自然的情感由踵至心。壮观的石桥,葱茏的树木,凛然波光之上,让我萌生永居此地与桥为伴的渴想。
在江边,意外和滩涂上的树相遇,几对情侣以树为背景拍婚纱照,含情的眼神让人心脉加剧。江边遇一老者,一问才知它们叫红树林。我是为访古而去的,时间又不充裕,没有在红树林逗留太久,但我的心橱已有它的位置。
时光的碾子一天天向前滚动,一晃又是几年。出于职业的敏感,我惦记着身边事物的变化,比如江流、红树、城镇……严格地说,真正触及红树内心的是在前几天,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我和一帮文友专程到红树湾区亲近大自然。登临“汇龙·大江盛世”楼盘的观景阁流盼,初冬的洛阳江,一泓碧波颤动着柔曼的音律, 6000亩红树林长势平和,高度比陆地乔木小巧,气质却不相上下。文友娓娓道来,红树林是红树科、海洋木本植物,树干淡红色。它们的叶子不喜结伴旅行,不留意觉察不出树冠什么时候换叶,寒冬依旧浓密葳蕤。我豁然开朗,红树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穿行在河口湿地的岸边,树是绿色的,草是绿色的,吸口气也是香的。手掌轻轻滑过红树的树冠,心头痒痒为之一颤,这苍翠的叶片,聚满日之光、月之华,折射出一种变化着的意绪,风拂树摇,我依稀听到红树的心声。换个角度思考,世间万物都是有规律性的,植物长在山地旷野本来就不容易,而活在盐碱滩涂上更该刮目相看。茂盛的红树林,引来鸥鸟啼闹枝头。悉心谛听精灵们的小唱,天空已将澄澈映印在心上。倏忽间,我的思想益发明亮了。
正午的云彩不艳,阳光很艳,红树林披上的亮色,为蓬勃活力做着注释。于无字句处读书,一行行红树,仿似一行行诗句,站立在盐咸泥土上,站立在滔滔的涨潮里,宣泄着坚定顽强的情感——我有了这样联想。那一刻,我为之震撼了!灵魂深处闪出一片嫩绿,周遭也仿佛弥漫诗意。由此及彼想到,如果用诗意的眼光看待人生,并以诗化的语言抒发真诚,人就能与红树一样活得从容自在。
坐在蔡襄雕像下南望,临江崛起的现代居住区引我浮想:日子滋润,人居也有新追求。湿地是“城市之肾”,红树湾区的植物,优化了纯氧、生态、绿色的环境品质,它是造物主赐予的造化。而舒适环境奠定的悠闲生活,是心灵自由舒放的升华,是一种云淡风轻的生活最高境界。
和谐的天籁,低吟送别的诗章,我们离去的脚步低抬轻放,没有惊扰滩涂上的红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