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变电站上班,一值班就要好几天不回家,于是她的女儿只好托给母亲照顾。母亲常抱着外孙女又爱又恨地说:给你妈当了几十年奴隶,现在又要给你当奴隶,这辈子真是欠了你们的!
母亲这话是有来头的,我们姊妹小的时候,父亲除了偶尔做做饭,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而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六七口人的家务活都沉甸甸地压在母亲的肩膀上。经常见她大张声势地边做家务边数落我们的顽皮,加上不时哀叹自己“奴隶命”的怨愤,听起来简直命比小白菜苦,恨比杨喜儿深。
彼时我还年幼,以为奴隶就是“保姆”的意思,倒不以为然。后来年龄渐长,明白了“奴隶”的词意,便常常反驳母亲,你根本不是奴隶,你是压迫奴隶的奴隶主!要不,哪有奴隶敢抓着奴隶主的耳朵左三圈右三圈地拧?哪有奴隶主一听见奴隶的脚步声就好似老鼠见了猫,赶快跑到书桌前写作业?我们这么受你的压迫,都是你的奴隶才对,母亲一甩“奴隶”的姿态,一巴掌就要拍来,我已嘻笑着跑开了。
在“奴隶的残酷统治”下,我们一个个“小奴隶主们”睡梦正酣时就被揪出被窝念书,背不会要挨打,提问生字默写不出更要挨打,一把量衣服的木尺,啪啪打在我们的手心上,母亲眼也不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因为惧怕母亲的刑罚,我们老老实实地按照母亲预想的人生轨迹,读书、考学、参加工作。以为终于逃出了母亲的手掌心,心中如翻出了五指山的孙猴子般雀跃。
母亲却比我们更加欢喜,她常轻松无比地自喻为翻身的奴隶,终于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时间了,闲暇时逛逛街,邀三五好友下下跳棋,倒也不亦乐乎。然而好景不长,姐姐的女儿出生了,光荣升级的母亲又重新陷入“奴隶”生活。可母亲倒劲头十足,常常抱着宝贝外孙女逗个没完,笑个没完,也不觉得辛苦和劳累了,我在旁就叹息着:“唉!妈你就这奴隶命,甭想翻身了!”
某日晚上,我对母亲说:人自己活着都累,再拖儿带女的,岂不更累?还是一个人好,也不用给谁做奴隶。母亲却说:当奴隶也是一种福气,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让你们健康平安地长大,看着你们各自成家立业,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天下做父母的,都是心甘情愿沦为孩子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