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已经过去，小张庄依然冷寂，没有一点新年来临的气象。腊月二十四的一场大雪，使生产队长张老黑感到这个冬天更加寒冷。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张老黑一筹莫展，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无尽的愁绪像烟雾一样在空中弥漫开来。

　　是啊，已经过了小年，生产队里连一两猪肉也没有给社员们分。作为生产队长，他感到耻辱。连年的阶级斗争，弄得小张庄生产队没有一点结余，就是去借也没有地儿借去。他没有一点办法。

　　老婆看他的脸能拧出半斤水来，要他找支书辞去这个队长。张老黑吼道：我都辞了八回了，可支书不让辞，我有啥法？

　　“队长，队长！”

　　会计铁算盘张牛踏着积雪进了屋，使劲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笑着说：“嫂子，赶快拿柴火烤火，我都快冻死了。”

　　“烤啥火？我都快愁死了。”张老黑看着一脸笑容的会计不快地说。他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铁算盘还能笑得出来。

　　“咱队里过年有肉吃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铁算盘不紧不慢地说。

　　“孩他娘，拿柴烤火！”张老黑一扫脸上的阴霾。

　　“你有啥办法，赶快说，别卖关子。”张老黑一下子抓住铁算盘的双手，使劲摇着。

　　“队长，刘庄昨天死了一头驴，你知道不知道？”

　　“那咋不知道，死了一头老草驴，听说就是那头给刘庄生了四头骡子的老草驴（母驴），可惜了一头好驴。听说他庄的队长刘牢棒和一村里的人哭了半夜。一头骡子顶三个壮劳力，这头草驴整整生了四头骡子啊，这搁谁都得哭。可怜人呢！你不见刘庄今年过年都杀了三头大膘猪，一家分了十来斤猪肉哩。”

　　张老黑使劲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咽下了一块猪肉。张老黑被烟呛了一下，咔咔地咳，憋出两眼泪来。

　　“队长，你知道那头驴咋处理的吗？”铁算盘把嘴凑到张老黑的耳边：“埋了！埋在他队里菜园里了。一头又肥又大的老草驴硬是埋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你的意思是·……”

　　“对，我的意思就是……今夜黑，咱把那头驴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来，连夜分了，不是有了过年的肉了？驴肉馅饺子比猪肉的还香哩！但偷死驴也犯法，不知你有没有这胆量！”

　　张老黑迟疑了，把烟抽得山响。良久，他把一口浓痰使劲吐在地上：“我有啥不敢！全队都看着我过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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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这天，小张庄每家每户的烟囱飘起了炊烟，飘起了驴肉的香味。小孩子们说，驴肉馅饺子真香！

　　就在人们端起饭碗吞咽香喷喷饺子的时候，公社里的公安特派员李部长（那时叫公安特派员叫部长）来到了小张庄，一进村就直奔张老黑的家，把张老黑五花大绑绑走了。李部长说，张老黑犯的是盗窃罪。

　　这时的张老黑连一口驴肉饺子也没有吃到嘴里，因为他家分的驴肉最少，饺子都让孩子们吃了……

　　全村人看着队长被抓走了，都哭得泪人似的。

　　几年后，实行分田到户。出狱后的张老黑当了村民组长。当了村民组长的张老黑养起了草驴和叫驴（公驴）。不几年，小张庄驴骡成群。再后来，小张庄办起了阿胶厂和驴肉饺子速冻厂。

　　人们说，小张庄的阿胶地道滋补，是真正的驴皮制的。驴肉饺子是正宗的驴肉做的，不但好吃，更滋补。但是，小张庄的人说，现在的饺子咋也比不上那年的饺子好吃，那年的饺子是张老黑几年的大刑换来的。

　　张老黑却说：“那饺子好吃吗？那是饿的。那年的饺子我虽然没有吃到，但一定没有现在的好吃。那时候哪有这么多调料啊？政策好了，生活好了，吃的饺子多了，就感到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