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宛丘（原文）

　　子之汤兮①，宛丘之上兮②。洵有情兮③，而无望兮④。

　　坎其击鼓⑤，宛丘之下。无冬无夏⑥，值其鹭羽⑦。 

　　坎其击缶⑧，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⑨。

　　注释：

　　①汤（dàng）：“荡”之借字。游荡，放荡。子：你，这里指女巫。 

　　②宛丘：四周高中间平坦的土山。 

　　③洵：确实，实在是。有情：尽情欢乐。

　　④望：德望。一说观望；一说望祀；一说仰望。 

　　⑤坎：击鼓声。 ⑥无：不管，不论。

　　⑦值：持。鹭羽：用白鹭羽毛做成的舞蹈道具。

　　⑧缶（fǒu）：瓦盆，可敲击发声。 

　　⑨翿（dào）：伞形舞蹈道具。聚鸟羽于柄头，下垂如盖。

　　说明：

　　《宛丘》是古陈国（今淮阳）的一位小伙子为自己爱慕的姑娘吟唱的歌谣。那位姑娘是一位以舞蹈为职业、长年在舞场工作的舞娘。同时也是那时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祭祀、祈祷的巫女。

　　宛丘（译文）

　　好姑娘啊好姑娘啊，舞姿飘飘像飞扬啊。这舞场就在宛丘上啊，想你爱你没商量啊，远远看你知不知？一头热看来难指望啊。

　　兽皮鼓儿响咚咚，迷人的歌舞永不停。鼓声响遍了宛丘下，跳舞的姑娘顶呱呱。雪白的鹭羽手里拿呀，舞过了冬天舞到了夏。

　　嘭嘭的瓦缶使劲儿闹呦，缶声传遍了宛丘道呦。春夏秋冬多欢笑呦，姑娘的歌声妙又高呦，姑娘的舞姿高又妙呦，你耍着鹭羽伞儿在哥心里跳呦。

　　2.东门之枌（原文） 

　　东门之枌①，宛丘之栩②。子仲之子③，婆娑其下④。 穀旦于差⑤，南方之原⑥。不绩其麻⑦，市也婆娑 ⑧。 穀旦于逝⑨，越以鬷迈⑽。视尔如荍⑾，贻我握椒⑿。

　　注释：

　　①枌（fén）：木名。白榆。 

　　②栩（xǔ）：柞树。 

　　③子仲：陈国的姓氏。 

　　④婆娑：舞蹈。 

　　⑤榖（ɡǔ）：良辰，好日子。差（chāi）：选择。

　　⑥南方之原：到南边的原野去相会。

　　⑦绩：把麻搓成线。

　　⑧市：集市。⑨逝：往，赶。

　　⑽越以：作语助。鬷（zōnɡ）：会聚，聚集。迈：走，行。

　　⑾荍（qiáo）：锦葵。草本植物，夏季开紫色或白色花。

　　⑿贻：赠送。握：一把。椒：花椒。

　　说明：

　　东门之枌描写春天早晨的集体舞会上，男女青年以舞会友，选择自己的意中人。一位小伙俘获了一位姑娘的芳心，姑娘以心相许，赠给小伙一把花椒，暗示愿与相交。小伙子喜极而歌。

　　东门之枌（译文）

　　陈国东门的白榆树，宛丘旁边的青柞树，比不上子仲家的好姑娘，像只蝴蝶在树下舞。

　　早晨风柔天晴朗啊，南边郊外空气爽啊，不纺不织选情郎啊，原家姑娘集市上舞会最风光啊！

　　晨光快过了楮树梢呦，俺来回跑着把你找呦，越看越美你胜过荆葵貌呦，偷送俺一把香花椒呦。

　　3.衡门（原文）

　　衡门之下①，可以栖迟②。泌之洋洋③，可以乐饥④。 岂其食鱼⑤，必河之鲂⑥？岂其取妻，必齐之姜⑦？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⑧？

　　注释：

　　①衡门：衡，通“横”，毛传：“衡门，横木为门，言浅陋也。”又闻一多《风诗类钞》曰：“东西为横，衡门疑陈城门名。”

　　②可以：一说何以。栖迟：栖息，安身，此指幽会。 

　　③泌（bì）：泌：“泌”与“密”同，均为男女幽约之地，在山边曰密，在水边曰泌，故泌水为一般的河流，而非确指。 

　　④乐饥：隐语，《诗经》中常将性的欲望称为饥，乐饥指满足性的饥渴。闻一多《神话与诗·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其实称男女大欲不遂为‘朝饥’，或简称‘饥’，是古代的成语。” 

　　⑤岂：难道。 ⑥河：黄河。 

　　⑦齐之姜：齐国的姜姓美女。姜姓在齐国为贵族。 ⑧宋之子：宋国的子姓女子。子姓在宋国为贵族。

　　说明：

　　衡门，横门，柴门。此诗反映当时平民百姓男女青年互爱互慕的情景。

　　衡门（译文）

　　在那柴门简陋的篱笆下，咋能够随心如意来玩耍？那泉水骨突突地日夜淌呦，相见相拥一坨才能治疗饥渴难耐的相思肠呦。

　　难道人们吃鲜尝鱼腥，非得要扁口的“火头”才能中？难道人们成家来娶妻，非得要齐家的大美女？

　　难道说人们尝鲜想吃鱼，非得要黄河里的大金鲤？难道说人们成家来娶妻，非得要宋国子家的大美女？

　　4.东门之池（原文）

　　东门之池①，可以沤麻②。彼美淑姬③，可与晤歌④。 东门之池，可以沤苎⑤。彼美淑姬，可与晤语。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⑥。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注释：

　　①池：护城河。

　　②沤：长时间用水浸泡。纺麻之前先用水将其泡软。

　　③姬：古代对妇女的美称。

　　④晤歌：用歌声互相唱和。

　　⑤苎：苎麻。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皮含纤维质，可做绳，织夏布。

　　⑥菅（jiān）：菅草。茅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细长，可做索。

　　说明：

　　东门之池表现的是男女青年渴望幽会的情景。

　　东门之池（译文）

　　陈国东门外，有片坑塘真不赖，坑塘里沤麻真痛快，那长得人彩的好姑娘，咱当面对歌你搂台不搂台。

　　陈国东门外，有片坑塘真不赖，坑塘水管把麻布来漂白。那长得人彩的好姑娘，咱见个面儿说个话儿你别不理睬。

　　陈国东门外，有片坑塘真不孬，坑塘水管把打绳织布的菅草来泡好。

　　那长得人彩的好姑娘，咱见个面儿谈谈那个你别骂俺骚。

　　5.东门之杨（原文）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①。昏以为期②，明星煌煌③。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④。昏以为期，明星晢晢⑤。

　　注释：

　　①牂牂（zāng）：风吹树叶的响声。一说茂盛貌。

　　②昏：黄昏。期：约定的时间。

　　③明星：启明星，晨见东方。煌煌：明亮。

　　④肺肺（pèi）：同牂牂。 

　　⑤晢晢（zhé）：同煌煌。

　　说明：

　　此诗反映一小伙密约心上人，从傍晚一直等到月明星稀，夜深人静，独自吞下相好失约的苦涩。译者反其意，让两位小青年见了面。

　　东门之杨（译文）

　　东门的杨树亭亭立，油亮的叶子葱葱碧。约好了晚黑儿人脚定，天上星星羞得朝咱眨眼睛。

　　东门的杨树叶儿稠，遮住了咱俩的手和口。约好了晚黑儿人脚定，明星照见手拉着手儿口对着口。

　　6.墓门（原文）

　　墓门有棘①，斧以斯之②。夫也不良③，国人知之。知而不已④，谁昔然矣⑤。墓门有梅⑥，有鸮萃止⑦。夫也不良，歌以讯之⑧。讯予不顾，颠倒思予⑨。

　　注释：

　　①墓门：墓道的门。一说陈国城名。棘：酸枣树。

　　②斯：析，劈开，砍掉。

　　③夫：这个人，指陈陀。

　　④知而不已：尽管尽人皆知，他却依然如故。

　　⑤谁昔：往昔，由来已久。然：这样。

　　⑥梅：梅树。一说梅即棘，梅古文作“呆呆”，与棘形近，遂致误。

　　⑦鸮（xiāo）：猫头鹰，古人认为是恶鸟。萃：集，栖息。

　　⑧讯：借作“谇”（suì），斥责，告戒。

　　⑨颠倒：跌倒。

　　说明：

　　这是一首在周代十分流行的民谣。《列女传·陈辩女传》记载，晋大夫解君甫到宋国时路过陈国，道旁见采桑女而调戏，采桑女歌墓门拒之，晋大夫才愧而放过了她。

　　墓门（译文）

　　墓门旁边荆棘生，用斧头把它砍干净。这家伙品行不端正，人人都知道他瞎糊弄！知道他糊弄他不悔改，原来他早就这样赖！

　　墓门旁边刺梅生，上面卧了只猫头鹰。这家伙头上长疮脚流脓，编个唱儿骂兽行。大伙儿骂他他装聋，恐怕是狼狈困窘丢人现眼才能听。

　　7.防有鹊巢（原文）

　　防有鹊巢①，邛有旨苕②。谁侜予美③？心焉忉忉④。 中唐有甓⑤，邛有旨鷊⑥。谁侜予美？心焉惕惕⑦。

　　注释：

　　①防：水坝。一说堤岸；一说枋，常绿乔木，可为红色染料。

　　②邛（qióng）：山丘。旨：味美的，鲜嫩的。苕（tiáo）：紫云英，豆科植物，嫩叶可食。一说凌霄花，一说翘摇，一说苇花。

　　③侜（zhōu）：谎言欺骗。美：美人儿，心上人，指作者所爱的人。

　　④忉忉（dāo）：忧虑状。

　　⑤唐：唐乃朝堂前和宗庙门内的大路，中唐，泛指庭院中的主要道路。一说通“塘”，中唐，塘中。甓（pì）：瓦片。一说通“辟鸟”，野鸭子。

　　⑥鷊（yì）：绶草，一般生长在阴湿处。

　　⑦惕惕：提心吊胆状。

　　说明：

　　一个女子看到自己的男人因别人的挑唆冷淡自己，分外忧愁和惊恐不安。

　　防有鹊巢（译文）

　　枋树上马嘎子顾家垒了个喜鹊窝，土丘上凌霄花我挨你来你依我。

　　是哪个勾引俺男人翻三调四又挑唆，俺心烦意乱一肚子苦水向谁说？

　　平展展庭院砖漫成，土丘上摇摆着雁来红。是哪个勾引俺男人送骚情？俺心里又愁又怕纠成乱麻绳！

　　8.月出（原文）

　　月出皎兮①，佼人僚兮②。舒窈纠兮③，劳心悄兮④。月出皓兮，佼人懰兮⑤。舒懮受兮，劳心慅兮⑥。月出照兮⑦，佼人燎兮⑧。舒夭绍兮，劳心惨兮⑨。

　　注释：

　　①皎：毛传：“皎，月光也。”谓月光洁白明亮。关于诗的主题，《毛诗序》认为是讽刺陈国统治者“好色”，朱熹《诗集传》谓“此亦男女相悦而相念之辞”。高亨《诗经今注》认为描绘“陈国统治者，杀害了一位英俊人物”。现在多认为是月下相思的爱情诗。

　　②佼（jiāo）：同“姣”，美好。“佼人”即美人。僚：同“嫽”，娇美。

　　③舒：舒徐，舒缓，指从容娴雅。窈纠：与第二、三章的“懮（yǒu）受”“夭绍”，皆形容女子行走时体态的曲线美。

　　④劳心：忧心。悄：忧愁状。

　　⑤懰（lǐu）：妩媚。

　　⑥慅（cǎo）：忧愁，心神不安。

　　⑦照：照耀（大地）。

　　⑧燎：明也。一说姣美。

　　⑨惨（zào）：当为“懆（cǎo）”，焦躁貌。

　　说明：

　　这首诗是古时的男子在月明之夜怀念钟爱女人的诗，借月而思，情不能禁。

　　月出（译文）

　　月儿出来亮堂堂哎，照见我葱白藕嫩的好姑娘哎。杨柳细腰人人夸哎，见不到她心儿像猫抓哎。

　　月儿出来亮堂堂哎，照见我羞坏荷花的好姑娘哎。云飘雾罩步朦胧哎，见不到她我害心疼哎。

　　月儿出来亮堂堂哎，照见我俊俏的好姑娘哎。美人胚子赛天仙哎，见不到她我心不安哎。

　　9株林（原文）

　　胡为乎株林①？从夏南②！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③，说于株野④。乘我乘驹⑤，朝食于株⑥！

　　注释：

　　①胡为：为什么。株：陈国邑名，在今河南西华县夏亭镇北。林：郊野。

　　②从：跟，与，此指找人。夏南：即夏姬之子夏徵舒（字子南）。

　　③乘（shèng）马：四匹马。古以一车四马为一乘。

　　④说（shuì）：通“税”，停车解马。株野：株邑之郊野。

　　⑤乘（chéng）我乘（shèng）驹：驹，马高五尺以上、六尺以下称“驹”，大夫所乘；马高六尺以上称“马”，诸侯国君所乘。此诗中“乘马”者指陈灵公，“乘驹”者指陈灵公之臣孔宁、仪行父。

　　⑥朝食：吃早饭。

　　说明：

　　此诗是讽刺陈灵公不问政事，和夏徵舒的母亲夏姬（郑穆公之女）私通的丑行。

　　株林（译文）

　　他为啥猴急猴急赶到株县荒郊？掩人耳目说是把夏南寻找。原来夏南有母美貌妖娆，瞒天过海找夏南不过借口罢了。

　　他驾着国君的车子抛下政事不要，心得意满往来株县透着无耻奸笑。忍饥挨饿起个大早到株县荒郊才把肚子喂饱！

　　10.泽陂（原文）

　　彼泽之陂①，有蒲与荷②。有美一人，伤如之何③？寤寐无为，涕泗滂沱④。彼泽之陂，有蒲与蕳⑤。有美一人，硕大且卷⑥。寤寐无为，中心悁悁⑦。彼泽之陂，有蒲菡萏⑧。有美一人，硕大且俨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注释：

　　①泽陂（bēi）：池塘堤岸。 

　　②蒲：香蒲，多年生草本植物，多生在河滩上。

　　③伤：因思念而忧伤。按《尔雅》注引《鲁诗》作“阳”，《尔雅·释诂》：“阳，予也。”

　　④涕泗：眼泪鼻涕。

　　⑤蕑（jiān）：兰草。

　　⑥卷（quán）：毛传：“卷，好貌。”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即婘之省借。……《广雅》：‘婘，好也。”朱熹《诗集传》：“卷，鬓发之美也。”兹取朱说。

　　⑦悁（yuān）悁：忧伤愁闷的样子。

　　⑧菡萏：莲花。

　　⑨俨：庄重威严。毛传：“俨，矜庄貌。”

　　说明：

　　此诗为一男子苦恋相思一女子却不可如愿，最后相思成病，辗转失眠。

　　泽陂（译文）

　　湖水清清到岸边哪，蒲子荷花艳又鲜哪。那个美人惹人怜哪，相思难见愁如山哪。时醒时睡眼望穿哪，涕泪交流甩泪蛋哪。

　　湖水清清到岸边哪，蒲子荷花艳又鲜哪。那个美人不一般哪，乌黑的头发垂两肩哪。翻来覆去光想见哪，愁成疙瘩难开言哪。

　　湖水清清抱天光哎，闻见绿蒲嫩荷香哎。爱她挂肚又牵肠哎，她长得板正又大方哎。昼思夜想着了魔哎，滚烂了枕头也无奈何哎。

　　我为啥要用方言译经

　　■都烨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其表现手法为赋、比、兴、。赋为铺陈其事；比是以物取喻；兴是借物发端。其内容大致分为三大块：《风》《雅》《颂》。其中《风》指十五国风，其实就是十五个国家的民歌。

　　十五国风里，字句之间，查音辨韵，所蕴含的政治、军事、文化、生活、地理、风俗等信息量巨大。近3000年来，没有哪个人敢说他研究透了。皓首穷经，不过是皮毛而已。

　　十五国风里，陈风占有十篇。陈风其实就是陈地的民歌。同其他十四国的民风一样，陈风也保留了很强的地域特色，或叫作有较强的地方文化印记。如《宛丘》《东门之杨》《东门之池》《株林》等等。可是十五国风里的民歌，毕竟是经过了孔子或其他官方的删定。经过删定后的民歌，不可能是原汁原味的地方土特产。我努力用当地方言还原它的面貌，希望能接近它们本来的面貌，这是我的初衷之一。

　　还原面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经过近3000年的风风雨雨，语音语义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发现，变化大的是书面语言，口语和方言“进化”慢一些；方言相对保留古时的因素多一些，这也是我用方言译经的一个想法。

　　方言译经，3000年来鲜有人做。官方不认同，正统文人不认可。搞不好就把这文化瑰宝给糟蹋了。可是方言毕竟更接近它，方言也毕竟更容易为人接受。比起用官话的翻译，方言也更容易反映原诗的意义。

　　方言译诗，若用绘画来类比，就是连工兼写的方法。直译，言语对照，好似中国绘画的工笔；意译，循意大胆发挥，又恰如中国绘画的泼墨大写意。连工兼写呢？就是在尊重原作字句语感意义的基础上，适当地加上方言的元素，这也许很另类，但确实值得一试。

　　发展大文化，传承文明，是每一个文化人的责任。周口的地域文化当然是大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诗经·陈风》作为周口地域文化的“地标”性代表，又有谁有资格来取代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