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红
铁头是我的一位远房宗亲,爷字辈,在我们家族里,算是官高位显、受人敬重的长辈。他先是在乡里当干部,后通过不懈努力,到县里面当上某局的一把手。
若干年前,我还是一个到处撒欢的农村野小子,电视剧《霍元甲》《陈真》,电影《少林寺》《少林小子》那时正热播。受此影响,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身怀绝世武功的盖世大侠。日常劈腿、倒叉、蹲马步成了必不可少的功夫,随便找一根树枝,也能当成倚天剑、屠龙刀,整天到处找人过招,嘴里不时发出“嘿”“哈”的怪叫。
那日,应几个伙伴强烈要求,我们到村边的一个麦秸场练拳。正在兴头上,忽然阿四嗷的一嗓子,把大伙吓了一跳:“看,快看,本本(农村俗语指汽车)!”果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到村边突然停住了,从车里走出一位中年人,体格健壮。村里有人高呼:“铁头回来了!”旁边阿四看得发呆:“高手,绝对是高手。你看那块头,功夫绝对一流。铁头功绝对厉害,练得前边头发都没了。”因为偶遇高人到场,我们吓得也不敢大呼小叫了,生怕惊动了他,过来修理谁一顿。因为不认识他,谁也不敢往前凑,我们只管玩我们的。
这时,忽然听到老爸叫我,扭头一看,老爸正和那位“高手”说话。
“天啊!莫不是那人看上了我,把我当成锤垫子使吧?”老爸还在一个劲地招手,我只好亦步亦趋地往前挪。及至跟前,我听见“高手”问我爸:“这是你跟前的?”我爸点了点头。那人猛然出手,速度很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闪,心想:坏了,别看他脸上笑呵呵的,莫不是传说中的“笑面虎”?就他那棒槌胳膊蒲扇手,我哪是他的对手啊!
大人咋都这么爱欺负小孩呀,我算是玩完了。我今天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的咋的吧,索性脖儿梗一伸,眼睛一闭。蓦地我感觉一股暖流从我的脑门向下直冲到脚跟,顿时七魂出窍,毫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阵奸笑:“看你那傻样,嘴里流恁多口水,还拉丝哩!”听声音像是阿四,我想:莫非去见阎王爷还有阿四做伴?睁眼一看,还真是他们几个。
我听见有人说:“傻了,咋还不动了,是不是被点穴了?”
我吸溜一下口水,晃了晃脑袋,用手掐了一下屁股,还挺疼,这才回过神来,确信自己没事。我见阿四他们围着我直转悠,还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上衣兜,并叭嗒着嘴。我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一包五颜六色的糖果躺在那儿,怪不得他们眼馋得像丢了魂似的口水横飞呢。
原来,“高手”看到我傻愣愣的样儿,想和我亲切一下,顺便拍了一下我的头送给我一包糖果,他就和我爸回村里面去了。当然,他没想到会把我吓出一身冷汗甚至丑态百出。
时过境迁,我也由少不更事的农村少年长大成人,沿着阿爷当年走过的人生路——求学、上班、成家,定居在了城里。现在很多事情我已经明白了:铁头是太爷给他起的乳名,他从来没有练过什么铁头功,更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至于他的稀顶头,纯粹是遗传因素,因为太爷也是如此。铁头是孝子,那次回家,也是为了看望在老家安享晚年的太爷。
事情是搞明白了,但我那些儿时的奇思妙想以及不可告人的糗事,却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反倒成了伴随我一生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