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这是个用来作为纪念的日子,但在对过往的追忆中,又总是参照着现在。
在一次50万人参与投票海选的“网络文学十年盘点”中,问世于2002年的小说《此间的少年》获选十佳优秀作品,并居于首位。《此间的少年》首见于网络,写的是大学生活,之所以获得众多推崇,是因为在读者眼里,“虽然只是一个大学的故事,但是却注入了那么纯真饱满的情感”。《此间的少年》的意义在于,它的出现,直接带动了后来包括《理工大风流往事》《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草样年华》等一系列青春故事的出版,也让青春与校园题材在网络文学于中国兴起的最初几年,独领风骚。
然而,谁都无法拒绝长大。虽然青春还在一代代人的身上延续着,但经历十年成长的网络文学,如今也告别了青春和校园主题。在被称为是网络文学黄金时代的2011年,穿越、宫斗、玄幻成为各类排行榜的主角,直至影响到以改变网络文学为主角的电视荧屏。而曾最先在网络上展现魅力的青春校园类作品,已经数年未见经典。
如果说文学是为了参照现实,那么,在今天充斥着穿越、宫斗、玄幻的网络文学里,又有谁来纪念现实中的青春和校园,又有谁为如今正拥有青春的人,写下一段未来可以回味的纯真记忆?
当年,红的为什么是它?蔡智恒的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被认为是中国网络文学的发轫之作。自1998年在网上走红后,网络上以大学校园为题材的小说便多了起来。研究网络文学的学者周志雄认为,《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对大学校园网络小说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开辟了网络情缘的题材;第二,为理工科的学生写网络小说树立了榜样。
那时的网络文学,对青春和校园主题的关注并不是偶然。上网是大学校园里学生生活的重要内容,蔡智恒的小说将网络恋情演绎得既痞俗又纯情,对大学校园内正处于青春期的学生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同时,蔡智恒的成功让那些热爱舞文弄墨的理工科学生看到了写作的前景,这在网络文学发展的早期阶段,与理工科学生较早地掌握了电脑和网络有关,而后理工科大学生写网络小说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此间的少年》及随后的一系列作品就这样一本本地诞生了。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学系的江南,在毕业后写了《此间的少年》,借用金庸小说中的角色,来写现实中的校园生活。嬉笑怒骂、插科打诨间,带着对往事的回味和忧伤。江南说:“这本书是我的第一部出版作品,文字很稚嫩,谈不上文笔和艺术修养,只是把那些曾经过往的片段用文字定格了。”
但有时候,读者所需要的,大概就是这样对真实情感的定格。一位读者在十年间数次读了这本小说后写道:“这只是一个大学的故事,套上了形形色色的外衣。它的写作技巧并不高明,但是谁在乎呢?这就像在晚自习的时候,为心爱的女生写的情书,遮遮掩掩藏在课本底下,老师过来就匆匆撤走,留下没有说完的只言片语,但是却注入了那么纯真饱满的情感。”
如今,红的为什么不再是它?在已经过去的2011年,网络文学再度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一批著名的网络作者加入了作协,网络小说入围茅盾文学奖,更重要的是,这一年里,以网络文学改编的影视作品大放异彩,屡屡创造收视纪录和票房奇迹。而更明显的变化是如今的网络文学已成为穿越、宫斗、玄幻、灵异等题材的天下。
一部《步步惊心》带来了声势浩大的跟风和借鉴,《后宫·甄嬛传》背后,是没完没了的后宫争斗。玄幻、科幻、仙侠等类题材的小说一本本诞生,改编的电视剧也一部部地播映,因为这些作品大部分都情节性强、冲突激烈,所以它们虽离真实生活很远,但足够有吸引力。在生产注意力的时代里,以刺激和娱乐取胜的它们高唱凯歌。最新报道称,数十万业余作家正通过在网上发表系列小说而获得不错的收入。
但生活里并没有穿越和后宫争斗,只靠玄幻和科幻,也无法留下更深的情感共鸣和心灵触动。特别是对于网络文学的阅读主力群体——年轻人来说,在获得快速、刺激的阅读后,他们的成长体验和情感体会依旧渴望在文字中得到回应和契合。而此时,可以让他们进行追忆的青春和校园故事,也渐行渐远于热闹的网络。在年初各网络文学网站公布的年度作品排行中,以纯真青春故事为内容的小说少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悬疑、玄幻等阅读主题词。
此时,《此间的少年》在十年后的再度亮相似乎召唤着人们对青春的回味,也似乎,是在对当下青春色渐渐消失的网络文学的补偿。十年流水,很多事已变了模样。再度出版,作者江南说:“读这本书,就像看一本没有修过片的相册。我自己也不时地重翻这本书,因为我怕我忘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那是我生命最自由最烂漫的时光啊。有时候深夜回忆,没来由地想坐地哇哇大哭一场。”
和江南一样,我们在自己一无所有时阅读了这本书,用以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十年后回想,那时候的我们富有得像个皇帝。而如今正拥有青春的人,多年后,在昔日热闹繁华的网络之上,又有多少文字,是用来保存他们的吉他弦唱、空野聆音、白衣飘飘……除却娱乐和刺激,年轻的心,希望一直有那样的故事,多年后,能与他们白首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