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王锦春
晚报成立将近十年。3000多个日夜过去了,总有一些人或事,值得回味品评。肖天纬老师作为晚报的老读者、老作者,去世一年多了。他那严谨的学风、孜孜的追求、暖人的情怀时常浮现眼前,跃上心间。
谦虚的作者
最早与肖天纬老师接触,大约是10多年前。那时,《周口晚报》的前身《周口日报·下午版》刚刚创刊,报纸中缝总刊登一些生活常识、文史地等方面的小知识,作为正常版面的补充。我们隔三差五地会收到一封落款“周口地区教育局肖天纬”的来稿,稿件内容几乎全是地理小知识,比如怎样观测日月食、地理经纬度常识等等。稿件用蓝色钢笔抄写在白色的稿纸上,工工整整,清秀平和。当时打印稿件已经盛行,而这些手写的来稿无一处错字别字,连标点符号都用得规规矩矩。天长日久,他的来信便在我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并生出多个问号。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地理知识为何这般丰富?为何这般认真严谨?全市经常投稿的读者,我认识上百人,对于常写地理知识的这位特殊的读者,我的确充满好奇与期待。
好多事充满机缘巧合。一天,报社发行部的一位同事告诉我,刚才他的老师肖天纬来报社送稿件,还说早就知道王锦春,并且还有种亲情关系。原来我的同学怀华是肖天纬老师的女婿。我感到不解:“肖老师为何不直接找我?”同事回答:“他怕你知道这种关系后不好处理稿件,他还再三嘱咐不让告诉你些内情。”报社有这样的读者,是我们的幸福。面对这篇稿件,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后来,我把特殊读者的故事讲给编辑部的同仁,大家很受感动。很快,我与这位特殊的读者——肖天纬老师联系,向他长期为我们投稿表达谢意。几天后,他拿着工工整整的稿件,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清瘦的身材,单薄得弱不禁风,一幅老式眼镜,透出岁月的沧桑。寒暄几句,寥寥数语;谈起稿件,滔滔不绝。我恭敬地说:“肖老师,你年龄大了,以后有稿件不要亲自来送,让别人捎来即可,我直接到家里取也可。”他连连拒绝:“你们都忙,不能麻烦大家。” 以后的一段时间,肖老师经常来编辑部送稿,总是客气地说,稿件能用就用,不能用别勉强。
严谨的学者
慢慢地,我了解到,他一辈子教地理,研究地理,是周口地区公认的地理权威,也是全地区仅有的几个地理学科特级教师。为我们写稿之前,他在《地理知识》、《天文爱好者》等国内知名的地理刊物上已发稿几百篇,还是一些杂志的特约撰稿人。我们编辑部所有编辑的地理知识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他多。 这样一位老学者,在年轻的编辑面前,在晚辈面前,如此谦虚低调,我愈发敬重。我虽然没有做过他的学生,但是称他肖老师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周口晚报》时常报道天气天象的变化,面对专业的地理知识,我们几乎都是门外汉,没有办法向读者介绍更多。有时从网上搜索些,虽能补缺,可是又少些地域性。认识肖老师后,我们就常常请他以专家的身份向读者介绍情况。报社有三四位记者请肖老师解答过问题,他从不以专家自居。甚至查找很多资料,对记者提出的问题给出全面客观的解答,既有天象发生的原因,又有表象,更有天文观测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每次采访回来,记者们总是感慨:“肖老师这个人真好,没有见过这样的专家。”
有年深秋,周口一带能看到月食,我们的记者电话里约请肖老师谈谈情况。吃过晚饭,肖老师在家等了好久,记者才去。他沏茶倒水,忙了半天,又陪记者,在阳台上用天文望远镜观看天象,直到深夜12点多。后来我得知,肖老师那几天身体正不舒服,吃药后应该早早地休息。他完全可以推迟记者的采访,也完全可以简单介绍一下情况,没有必要一定要在深夜实地观测。日后我在电话里向他道歉,肖老师说:“登报的知识,一定要慎重,自己辛苦些没有什么,误导了别人就麻烦了。”
在与肖老师的交往中,他严谨的学风给人很深的印象。有次,他来办公室送篇稿件。当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锦春,那篇稿子先别用,有个地方可能错了,明天我去改改。”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报社大门前等我,拿出一篇修改后的稿件。我把两篇文章一对比,只是用词改动两处,并不涉及实质性问题。简单交待几句后,肖老师回家了。他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稿件仅仅两页薄纸,我却掂不动它的重量。仅仅为了一两个字,肖老师查阅资料,重新抄写,一定会忙到深夜。
忠厚的仁者
肖老师原藉江西吉安,解放初,他考上河南大学地理系。那时一个穷山沟的孩子,一棵井冈翠竹制成一条扁担,一头挑着破衣被,一端担着书。从没有走出过山沟的他,带着对知识的渴求,一步步走出家乡的群山,一步步走向知识的高山。一个多月的步行,风餐露宿,用铁脚板跨过北半球的一条条纬线,从江西吉安到河南的开封,提前完成了一个地理系学生的野外调查实践。每次听到肖老师少年求学的故事,我们的心灵就受到一次震撼。我很乐意与这位老人交谈,从他身上学到知识,品味宁静,索取前行的力量。我也时常与年轻的编辑记者聊起肖老师的经历,让大家找到一个敬业的标杆,一块心灵的净土。
前年冬季的一个大雪天,我正在值班,突然接到肖老师的电话,想来报社给我送些资料。虽说好久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我很是想念。可是,当时地冻天寒,滴水成冰。我们报社新址离肖老师家有十多里路,我不得不考虑他的安全。我说:“肖老师,天不好,路又远又滑,你没法来,下了班我去你家行吧。”老人再三回答:“没事,我打个出租车去。”他很坚决,我实在无法回绝一位老人的执著。 我给肖老师的女儿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后来老人终于没来。原来,一家人都不知道他要来报社的事(可能是他怕家人阻拦)。他女儿破例给老人撒了谎,说“这两天报社工作忙,他们没有时间接待你”。如果不是这样,年逾七旬的老人一定会顶风冒雪,来到报社。听了女儿的话,老人有些失望,拿出一包东西,安排一定要尽快交给我。晚上回到家,我看到了那包东西。打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张报纸——2009年11月2日的《江西日报》。报上刊载有《大型情景歌舞<南山人>轰动北京》的消息,还有一张演出的节目单,一张江西名胜——天柱山的浏览优惠券。这是他特意委托老家的亲戚寄到周口的。我明白了,老人一定要给我送的就是这最好的精神食粮,他想让我汲取更多的营养,办好周口的报纸。老人送的报纸、优惠券等,我至今仍好好地保存着。
2011年1月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写稿,突然接到肖老师女儿的电话,她哽咽着说“父亲走了”……我赶到殡仪馆,老人安详地睡了。几十年来,把爱心、责任、事业等重重地扛在肩上,哪一项都超过了他的体重,而今,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我向这位热心的读者、严谨的作者,深深地鞠躬,代表我,也代表晚报的众位编辑记者。
肖老师,你会休息吗?我想不会。你可能正在遨游曾研究一生的太空,也可能正在探索曾观察过多次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