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玥

　　阿乙的新作《下面，我该干些什么》源于2006年发生的一起真实案件：一个年轻人杀死同学，没人能找到他的杀人动机。阿乙根据这起案件进行了前推后展的演算，把年轻人设置成未署名的主人公“我”，他纯粹为了充实已被内定到军校后的无聊高中生活，构思策划了一个警察追捕、他逃亡的游戏，为了逃得轰轰烈烈、备受关注，他选择了杀一个美丽优秀的“完美宝贝”，并设计了包括作案策划、实施、逃亡、被捕、受审到接受死刑这些环节的局。

　　仅仅是为了充实生活——这是一个如何让人疑惑、让人不理解的初衷，在主人公大段大段的慷慨自白下，竟然显得理所应当。所谓的善意读者，竟也找不出端倪。原始社会，我们追逐食物、抢夺领地、算计资源、受原始的性欲左右，这是摆脱饥饿和贫穷，是满足肉体的存在感，非恶；在越来越现代的今天，人们却得竭力摆脱孤独和寂寞，有的甚至如主人公，仅仅为了成全灵魂的存在感，而做“恶”事。若人只是苟活于世，完成一种彼此救赎、彼此验证，“我成全你们的幸福，你们也得验证我的美丽”，该是这样的悲剧，缺少关注和验证的人，必然失落，主人公那种只是一味寻求解脱、释放的行为，是否就是最大意义的“恶”？

　　纪伯伦有过这样一段故事，一位长者对他说：“给我们讲讲善恶。”纪伯伦答道：“我能讲你们的本性的善，却不能讲那恶。恶是什么呢，不就是善被自己的饥渴折磨而成？真的，当善饿了，它甚至会去黑洞觅食；当它渴了，也会喝那死水。”没有从里到外清澈透明的善，比如被害者母亲，她答应原谅凶手的理由只是凶手母亲给了她70万；而主人公作为身负地域歧视、外乡人身份、农业户口等诸多身份下形成的畸形的人格，又是谁的恶？那些善的路上勇敢而迅速前行的人，需要警醒，不在跛者面前颠脚，只是表层的仁慈。

　　电影《老无所依》中由贾维尔·巴丹饰演的变态杀手，是影史杀手形象的经典，《下面，我该干些什么》的主人公也一样典型：嗜血、无情、残忍、几乎无人情余温。唯一不同的是，书里“我”开头杀人时的若无其事和结尾面对审判时的穷凶极恶形成鲜明对比，这是电影中所没有的反差，这样的角色设计和《老无所依》的杀手一样，是这个时代产生并被消费的男性形象。

　　有时恶易，善太难。若是文末在母亲的“努力”下，阿乙选择让主人公醍醐灌顶进而改过自新，如同无数新闻里被捕入狱的人们般悔不当初，如此以感情的苏醒作为上岸的转折点，是理想的描述，并非现实的对应。有时无法回头是岸，更是一种典型的悲剧框架，而或许在这样的框架下，更会让人思考：下面，我该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