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海涛声》,当把甘建华多年作品一起通读时,令人感到,他好像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感受和关注生活,题材多样,涉及生活方方面面,常人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有意思,笔下都是文章,而且涉笔成趣,涉笔有情。
文章切入点很小,都是从身边小事,物件和人说起,却联想丰富,视野广阔,文思远远延伸。许多小事经他一串联,便显示不凡意味来。如《路灯》,从城市的霓虹灯写到童年时在昏黄路灯下等妈妈,写到地震灾区帐篷村外给人温暖的灯;《在路上》,从“文革”中赋闲跑遍市郊钓鱼,到农场后冒风雨赶夜路,从母亲在纺织机前巡走和上下班远途奔波,直写到现在无事走路只为健身。《看电视》写当年买了电视机因吃不消邻居天天上门而情愿转让,写到今天电视节目异常丰富却不如以前吸引人……都是从小视角反映社会生活和历史变迁的大主题,充满时代生活气息。
甘建华文章的一大特点是细节丰富而且善于选择,有些篇章因细节精彩而令人印象深刻。《纤巧的男人》写一个男人吃豆腐干,描绘生动,令人笑翻:“他蒲扇般的大手捏着块小小的白豆腐干,咬一口吧唧吧唧地品尝着,对女人说,满鲜格,再咸一点就好了”。“用湿纸巾仔仔细细将手揩干净,然后将手拿到眼前观赏着。右手的嵌宝戒指戴的有点歪,他轻轻扶正。确认自己的手白璧无瑕后,他又捉过女人的手,打量一番后,用指甲钳上的小锉轻轻为她锉起来”。描写细致入微,讥讽也在微妙处体现。《故事里外》,光看题目猜不透内容,看下去,原来是从“有故事”和“无故事”的角度写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构思极佳。
我特别喜欢甘建华的《天河夜》、《我的装修工朋友》两篇,都是写人之间萍水相逢关系的。前者写“我”在旅途中滞留广州,碰见一位也转车过夜的姑娘。旅馆地处偏僻,一对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女有了相依的感觉。在超市被误会为恋人后,这种感觉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与女孩的话都变少了”,“我愿意这小路变得很长很长”。几年后在桌子夹缝里捡到女孩邀“我”去玩的来信,因忙而耽搁,等联系时对方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温暖,又有点伤感,令人想到,人生中很多这样怦然心动的相遇,只是天涯路上的擦肩而过,不是朋友,不是恋人,“她”的出现只是送你一段故事,一段回忆。《我的装修工朋友》,写“我”与“小张”从产生别扭,到成为朋友的故事。因质量问题产生摩擦双方结下的芥蒂,被一连串小事渐渐打消:吊槽钢时,“我”上前帮忙拽绳子,“小张”回头冲我龇牙一笑;“小张”将废旧电线拿出小区被保安拦住,“我”大度地放行通过;“小张”夫妻伙食清淡,“我”送去鱼肉。“小张”这边,也以自己的方式悄悄回报,把别人扔了一地的钉子板材等收在一起减少浪费,房子装修出现问题一个电话带人准到;“老婆想来走走一直没时间,抽空做了双拖鞋,给你家孩子穿”;年前“带来一只热气猪腿,不由分说把只大塑料袋砰地放到地上,转身就走……”故事表现的处世哲理就是,人和人相处都是互相的,你敬我一寸,我敬你一尺。文章的结尾特别好:“我”在上班路上看到“小张”他们在对面的自行车流中,打招呼没听见,停下来目送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平淡,却真实感人,这就是生活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