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七夕,我想念远在天国的奶奶。
奶奶小时候命很苦,十多岁时父母双亡。于是,她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四处讨饭,栖息在我们村西头的一个小土地庙里。太奶看几个孩子可怜,就把他们收留下来。后来,奶奶就嫁给了爷爷。
爸爸是独子,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在外地。他怕爷爷奶奶在家孤单,从我记事起每逢寒暑假就把我送回去陪他们。我也就有了更多时间生活在农村,有更多机会见识老家的乡风民俗。
我们家有个大大的院子,爷爷在院子里种了石榴、葡萄、枣等果树。秋天来临,石榴红枣缀满枝头,葡萄挂满棚架,吸引着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来家里玩耍,或帮奶奶干点小活。其实,他们的小心思奶奶都懂,无非是想吃几颗葡萄、摘几个甜枣。因家里孩子少,奶奶也乐意这么热闹着。
葡萄架在院子的一侧,是白天纳凉、晚上遮挡露水的好地方。每到晚上,疯了一天的我们,就坐在葡萄架下的草席上听奶奶一遍又一遍讲着重复的故事,嘴里含几粒甜甜酸酸不舍得一口咽下去的葡萄。
第一次听七月七牛郎会织女的故事就是在奶奶的怀抱里。
七月七,也叫乞巧节。除了牛郎织女的美好约会,家有女孩的人家渴盼这天能向织女求得一双巧手。不过,对年幼懵懂的我们,七夕只是一个凄美的故事,我们更期待半夜躲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悄悄话的刺激。但奶奶的七月七,却很隆重。每年七月七,奶奶早早起来打扫院落,恭恭敬敬地上炷香,虔诚地磕几个头,接着就忙活包中午的饺子。那个时代的农村,能吃顿饺子就是奢侈,除非春节那样的重大节日。但奶奶认为七夕也必须得吃,主要是为我乞巧。当时吃的什么馅的饺子已经忘了,只记得奶奶把象征着针、剪刀等做针线用的东西包在里面。吃完后我把吃到的东西向她汇报。每次告诉她有针,奶奶就笑笑,自言自语道:好,好,不愁长大不会做针线。所以,七夕对于那时候的我是个很隆重、很神圣的节日。
夜幕降临,村里的一帮孩子早早吃完饭就坐在葡萄架下等着,等着看牛郎织女的相会。往日打闹的声音没有了,一个个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我常心急地问奶奶:为什么老看不见、听不见牛郎织女见面说话啊?奶奶悄声告诉我:那是你心不静,静下来就能听到了。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秋露无声地打湿了衣服,我们还是强睁着打架的眼皮,盯着夜空中明亮的银河……
每年七月七,我都在等待中睡去,始终没看见金风玉露的相逢,没听到相逢时候的呢喃情话。
长大点,知道这只是个传说,也不再像小时候傻乎乎地坐在葡萄架下等。可每年奶奶给我讨巧的程序却从没少过。饺子没少吃,我还是始终没学会做针线活。奶奶失望不小,好多次拿着我的手反复看:这长长的手指,应该是做活的好手啊?我打趣她:不能怪我,主要是织女太忙了,天下有那么多乞巧的人,估计还没顾上我呗!奶奶嘟哝:以后出门子还不会做针线怎么办?我笑着安慰她:放心吧,你这么心灵的孙女,没有手不巧的道理!
后来,我做了母亲,奶奶更是愁得不行,担心孩子衣服没人做,冬天的棉衣没人缝。为了让她放心,我硬是比葫芦画瓢把儿子的小衣服收拾得妥妥帖帖。奶奶在戴上老花镜审察一番后,终于不再为我发愁。
又是七夕,又到了乞巧的时候。家里的院落早就更换了主人,奶奶也离开我很多年了。尽管我手笨还是一如从前,但再也没人为我乞巧。
夜晚,我独自走在大街上,看许多花店打出了“中国情人节”的招牌,订玫瑰者络绎不绝。我依然被这亘古不变的约会感动着,为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七夕而欣慰,这也勾起我对奶奶更深的思念。
此刻,我多么希望牛郎织女会是真实存在的,希望他们真能走过天河相依相伴。如果那样,我也能接通天国的电话,告诉奶奶一声:奶奶,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