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他娘感觉像是有了病了,不过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病,总是感觉心里不是味儿,浑身发懒,四肢无力,夜里还做恶梦,一会儿梦见掉坑里了,水漫过脖子,怎么扑腾也上不来,一会儿又梦见和鬼打起来了。常常三更半夜大叫峰他大救她。
峰他大就劝她:“你是不是有病了?天明到庄后包点药去吧!”
“这哪都不痛不痒的,包啥药!我不去!”
“不去?好。再半夜喊我救你,我一脚把你跺到井里去。”
“别跺!别跺!我去!我去!”
真是一物降一物,蛤蟆降癞头。峰他娘就怕峰他大,峰他大骂她,她大气也不敢出,听峰他大要跺她,害怕了,天一亮赶忙找到医生。
医生是个老中医,戴着老花镜,留了一撮山羊胡子,瘦骨嶙峋的,个虽不高,可精神矍铄。
老中医闻声抬头从眼镜上面打量峰他娘:“怎么啦?来,我先给你号号脉。”
老中医按住峰他娘递过来的左手,放在纸做的小枕头上,老半天,抬起头来:“是内五行失调,肝木太旺,克着心火了。我给你调剂一下,使心火克肝木,火木正常生化,五行相生相克,就没事了。”
老中医用小铜秤,一样样的把像柴禾一样的草药倒在火纸上(灰色,乡下常给死人当钱烧),包好,又用纸绳子捆了递过来,吩咐说:“每天两次,饭后喝。”
峰他娘提了药包回来,拿出瓦药锅子把药熬了,上面盖了张火纸,用筷子压了,控到碗里,闭上眼睛,把药一气喝下。于是她喝药就成了人家城里人饭后的饮料。可是,眼见院墙上倒了长长一层药渣子了,病却不见好转,身上还是懒,夜里还是光掉井里。反倒得了个外号“药锅子”。好事不出门,赖事传千里,大家也不再叫她峰他娘了,只要一说药锅子,全村都知道是她峰他娘。
喝药不见好转,峰他娘就想到了辅助治疗,也就是精神疗法,再说明白点儿就是烧香。人家烧香都是初一十五才到庙上去,她是隔三差五地去,没多长时间,十里八村,三十五十里,甚至百儿八十里的庙,差不多全被她烧遍了。人们经常会见到一个妇女,头上勒着手巾,手里拿着香在路上走。
可不知怎么回事,庙也烧遍了,病还是不见好转,一拉扯,就是年把儿。
这一天,峰他娘做好了饭,又趁火熬好了药,为了避开呛人的药气儿,她微闭着眼睛,偏着头往下端,刚刚端离煤火,一不小心,药锅一下从手中脱落了。峰他娘猛地睁开眼,连忙去接,已经迟了,药锅落到地上,摔成了两瓣儿,药也洒落满地。
峰他娘一愣,正不知如何是好,继而她又乐了:“呀!药锅烂了?我的诚心终于感动上天了,这是老天爷不让我喝药了,我的病这下可该好了!”
峰他娘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下子畅快了,浑身也来了精神,一把扯掉头上的手巾,大叫峰他大:“他大!他大!快来看,药锅烂了,我的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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