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倍思亲。三年前的农历八月二十,母亲因病去世,不知不觉间,老人离开我们已三个中秋。对我们来说,中秋节不仅是家人团聚之时,更是纪念母亲之日。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争强好胜,面对艰难困苦从不示弱。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全国上下都在开展扫盲运动,母亲不识字,第一批扫盲就扫住了她。而父亲是本村小学的校长,自然也就成了扫盲教师。当时我只有一两岁,母亲只好带着我上夜校。当时全村人不论男女老少,一到晚上都集中在村小学的教室里,跟小学生一样去学习。上课,母亲和我一块儿听,下课,领着我一块儿做作业,还让我认她写的字,教我一些简单的汉字发音。不久,母亲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一些常用的字也认识很多。有时候,母亲在吃饭时还经常向父亲求教,求知欲相当强。
母亲生前曾多次讲述一九五八年前后大跃进时的一些事儿。那时,父亲因被错划为右派,到县农场劳动改造,一年后恢复工作,但不再回本村教学。后来,父亲在安岭、齐老乡一干就是十多年。这期间,母亲既要照顾爷爷、奶奶、小叔,还要抚养我和弟弟,日子相当艰难。由于农村合并和体制的变化,初级社、高级社改成了人民公社,我们的家也先后搬到邓庄、陶河、赵庄,最后又回到了刘楼。
刚吃大锅饭那阵子,母亲在陶河缝纫组上班。当时,弟弟刚上幼儿园,我在陶河小学读一年级。母亲为了不耽误工作,常让我接送弟弟。中午,母亲和我、弟弟分别在三个大伙上吃饭。后来,大集体的食堂一天不如一天,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熬。回忆当时的生活,母亲经常向我们说一串顺口溜:大伙上的馍,火柴盒,大伙上的面条捞不着。我们在赵庄村居住时,有一次弟弟从生产队的地里挖来几块红薯,母亲准备偷偷煮给我们吃,可是刚点着火,就被驻队干部发现了,连锅带红薯一块儿端走了,还在大会上点名批判了我母亲。
到了一九六二年,集体的食堂办不下去了,上级决定,砍掉大伙,群众还是一家一户做饭。同时,生产队还分给群众一部分自留地。这样一来,情况比原来好多了,但吃饭还是一个大难题。母亲和爷爷奶奶一商量,全家齐动手,纺花织布,卖布买粮。母亲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晚上加班纺织,做针线活儿,没明没夜地干。到了夏天,自留地长出了新鲜的蔬菜和瓜果,母亲领着我和弟弟到淮阳北关、临蔡集和葛店乡的王集卖蒜薹或大蒜,回来时买点吃的用的,家里的困难暂时得到了缓解。我奶奶有做醋的技术,于是母亲就鼓励奶奶开起了小作坊。一到暑假,母亲让我和弟弟一块儿游乡卖醋,十里八村,到处都能听到弟兄俩的吆喝声。母亲给我们画好行走路线图,分北路和东路隔天一趟,每天上午十点出发,下午五点以前必须回来。我们计算一下,一趟下来,来回要走二十多里路,中午带着干粮在路上吃,回来后,每人再奖励一碗面条。每当我们把钱和卖醋换来的鸡蛋交到母亲手里时,看着母亲满意的笑容,我们会觉得很自豪。
我和弟妹五人都是在穷日子中长大的,现在生活好了,仍然不舍得大手大脚。母亲曾说过这样的话:“咱们这个家,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啊!”确实不容易。我们不会忘记,是母亲和父亲领着全家人拉土垛墙才住上三间麦草屋;是两位老人亲自脱坯,请人烧砖,才把坯墙变成了砖包后墙瓦接檐;又是两位老人用辛勤的汗水让我们全村第一个住上了瓦房。我们不会忘记,是母亲和父亲带领着我们兄妹起早贪黑在田里摸爬滚打,不仅收获了粮食,还收获了喜悦。
母亲干活泼辣,有一副硬朗的腰板,七十多岁时还骑着三轮车赶集买菜、下地干活。一次,她骑车去看我妹妹,路上有一个小沟,本来该下来推着走,可她硬是朝着路沟猛冲过去,结果人倒车翻。到了我妹妹家,她还硬说没事,到医院一检查,发现股骨颈骨折。两次手术中,她没有喊一声疼,没有叫一句苦。
如今我们兄妹都已成家立业,生活条件得到很大改善,可这个时候,母亲却患脑梗塞医治无`效,离开了我们。
母亲走了,但她还经常与我们在梦中相见,一次又一次,这将是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