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爷还算不上是熟透的瓜,可摔了一脚之后就昏迷不醒了。这不幸之事来得突然,就像是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飘来一团翻滚的乌云。
大凡天上有了乌云,出门在外的人都往家赶。柳三爷出了事,平常不在身边的家人都赶了回来,聚拢在三爷床前,个个表情肃穆。三爷一生的付出,家人有目共睹,三爷的德高,也熏陶了家人,除三奶之外,凡走出家门的都有了出息。
三爷安然地躺着,看不出有一丝痛苦,两只眼睛半睁半合,眸子闪着一丝光亮,像是即将燃尽的油灯。
在城市大公司工作的儿媳显得格外孝顺,像是下级面见总裁那般,躬下身子,亲切温柔地说,爹,还认得我吗?
三爷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眼也不眨一下。儿媳摇一下头,轻叹一声,退到一边心存疑惑,人老之前都是这样吗?
儿媳的男人,也就是三爷的儿子,身为国家的干部,此刻仆人一样给三爷掖了掖被角,俯下脸低语道,爹,我是谁?
三爷闭了眼,瘪口袋似的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儿子说,爹,您再看看,我是您儿子呀!三爷缓缓睁开眼,头在枕上无力地晃了晃。
三爷连亲生的儿子也不能相认了。儿子转过身,无比沉痛地说,准备后事吧。
远在外地上大学的孙子立刻扑到爷爷身上,哽咽着说,爷爷醒醒,我是您最宠爱的孙子啊,总认得吧?
三爷翻了一下眼皮,略皱一下眉,像是在思索,嘴角动一下,又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这瘪口袋也没张开。
三爷的女儿拉开垂泪的侄儿,握着三爷的手说,爹,我是您的女儿呀。您说过,我是贴身小棉袄呢!
三爷的女儿是大医院的主治医生,凡是三爷有了大病小病都是由她医治,可谓无微不至。每每父女俩见面,三爷都是闺女长闺女短,那情景,三爷就是有病不治也好了一半。
大家屏气敛息,静静地期待,巴望三爷面对女儿有所触动,意外地清醒有所表示。
也别说,三爷眼角滚出了泪珠,嘴角不停地蠕动着。三爷的女儿趁热打铁说,说吧爹,叫我一声啊!
只见三爷喉结滚动了一下,张开嘴无声一笑,终于费力地说,娘,你是娘!
众人愕然,黯然。三奶急忙上前,揪一下三爷的耳朵说,胡吣啥哩,你这……老头子!
以往,三爷没少捂着三奶的耳朵说悄悄话,每当说到不中听,三奶就啪地打掉三爷的手,然后伸手揪住三爷的耳朵说,胡吣啥哩,你这该死的老头子。
跟三爷同甘共苦厮守了一辈子,三奶深知就此很难再听到老头子胡吣了。她动了情,下意识地又揪一下三爷的耳朵,怨恨地说,老头子,我,你不会忘记吧?
三爷力图折起身子,未果,一只手只扬了一下,睁大了两眼说,老伴,你是老来伴啊!
三爷神志清醒了,晚辈们没有显示出喜色,头都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