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傍晚,雾气与炊烟笼罩整个村庄。一天当中,我最盼望的就是这个时刻,因为母亲要带着我去奶奶家。
奶奶家离得并不远,隔着一小段路,路的两边都是高大的枣树,四周万籁俱寂。月光冷冷的,光秃秃的树枝在它的映照下张牙舞爪。
远远地,我看见了奶奶家那亮着昏黄灯光的老屋,隐约闻到空气中葱花香油的味道。推开虚掩的木门,我唤一声奶奶,便听到奶奶悠长、亲切的答应声。我心花怒放直奔灶屋,果见奶奶正坐在灶边烧火,火光把她照得满脸通红。我在干草和麦秸堆里找了一个木墩子,挨着奶奶坐下,浑身的冰凉瞬间被暖流融化,再吃一碗滴了香油的手擀面,更是从头到脚都冒着热气。
吃完面条,奶奶颠着她的小脚,一手牵着我,一手端着如豆的煤油灯走向西屋。微风把灯火吹得飘忽不定,但奶奶的话我听得真真切切,她说:“妮儿,我给你拿好吃的去。”
西屋里挂在细绳上的竹篮,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它就是一个百宝箱,一年四季,奶奶总会像变魔术般从里边拿各种好吃的给我。
奶奶吃力地站在木凳上,缓缓取下发黄的竹篮。我站在下面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奶奶抓一大把诱人的红枣,塞进我棉袄的外兜里。我迫不及待往嘴里塞。“小馋猫,甜不甜?”奶奶笑着问我,我嘴里含着枣说不出话,只好使劲地点头。“慢点吃,还多得很呢。”看着我贪吃的模样,奶奶嗔怪着,皱纹里堆满了笑。我从来没见奶奶吃过,她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我。少不更事的我,不知道奶奶是怎样把夏天新鲜的枣子晒成这人间美味的,只知道,整个冬天我都有香甜的大红枣吃。
现在,超市里到处都有包装精美的红枣,满怀欣喜地打开来,吃一颗在嘴中,却发现果肉很少,满口都是难以下咽的枣皮,远不如我童年吃过的枣子。它虽然沾着灰尘、个头儿也不很大,但每一颗都那么香甜。
偶然看到一种枣,名字是“好想你”,愣愣地盯着这三个字,鼻子突然就酸了,思念像一股暗流奔涌。那吃了一冬的枣子,那透着灯光的老屋,那飘香的手擀面,那温暖我记忆的奶奶,在我心头一直珍藏着,隐忍着,久久不敢想,不敢碰,任凭时间的沉淀,在我心头开出思念的花。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奶奶穿着深蓝色的偏襟棉袄,围着青布围裙,迈着她的小脚,颤巍巍的向我走来,温柔地牵起我的手,说:“妮儿,我给你拿好吃的去。”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