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要去大西北了。记忆的内存瞬间建立了链接:大漠、戈壁、干旱、风沙、贫瘠、闭塞……似乎那里是不毛之地,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生命禁区。
果然,一路西进,绿色渐淡,万籁无声,到处是单一的灰色,视野所及之处,除了戈壁,还是戈壁。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语:苍凉。
是的,苍凉。行走其间,身心被一种苍茫邈远、亘古静穆的氤氲包裹着。想来,这片空旷而荒凉的土地,寂寥,厚实,沉重,不知埋葬了多少金戈铁马的故事,埋葬了多少商队的驼铃,埋葬了古今多少个疑问。于是以为,在苍凉之外,必有其不为人知的丰富内涵。一路上,沿丝绸之路的方向,我用心破译着大西北的密码。
在第一页上,我触摸到了“神奇”。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广袤丘陵地带,丹霞地貌如诗如画地孕育长成。时光是天地间顶级的画师,她精心制作了调色板,金黄、丹红、橙黄、湖蓝、暗褐、白玉、青灰……齐刷刷涂上丘陵的各个层面,形成明艳艳的色彩世界。在亘古不变的蓝天白云映衬下,各种颜色浓烈地交织在一起,产生完美的对比,色调如波浪起伏,犹如农家织就的彩条粗布,气势磅礴地斜挂在丘陵之中。
远眺,是连绵的山峦;近看,是一座座独立的山包。时光也是一位有创意的造型师。一座山包是一个造型,每个造型都显示出它独特的风韵。这里的山石高下参差,疏密相生。陡峭的岩壁高达几百米,拔地而起,为峡、塔、屏、练、湖等,变化万千,栩栩如生。
这是一种天然去雕饰之美,美在形态,美在色彩,美在意境。这是大自然的绝世之作,任何人在这鬼斧神工的杰作面前,过目难以忘怀。
在第二页上,我读到了“凄美”。“就在天的那边,很远很远,有美丽的月牙泉。它是天的镜子,沙漠的眼,从那年我月牙泉边走过,从此以后魂儿绕梦牵。”循着忧伤的歌曲《月牙泉》,伴着沙漠驼铃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我来到了鸣沙山环抱的月牙泉畔。
在四面黄沙的包围中,泉水娴静地躺了几千年。我依偎在泉边的白色栅栏上,细细端详着月牙泉。它,个头儿小得可怜,水也少得可怜,仿佛几匹骆驼同时张口就能喝干它。它柔弱地存在着,我分明感受到它的身躯正在风沙中瑟瑟发抖。这是一个水沙共生的千古神话,泉的一边是沙漠无边,另一边却是水草丛生,芦苇摇曳。
我心中一时变得苦涩,突然怜惜起这一小捧水了。如今,月牙泉的水位在不断下降,弯月形的泉面在“缩水”。曾经的丰满和光润,已渐渐枯萎下去。据说它最深的时候达8到9米,现在平均水深只有1米多一点。我不知道,鸣沙山上汹涌而下的黄沙,哪一天步步紧逼月牙泉,如狼牙般吞噬了它……
在第三页上,我体会到了“厚重”。“世界文明有很多种,希腊文明,印度文明,中国文明,伊斯兰文明,而所有这些文明如此和谐地集中在一起,唯有此处”。这,就是莫高窟,一部绘画和造像史。
随着导游手电光的缓缓移动,那些脚踩云雾的佛神饱含着爱和安详,衣带飘飘乘风而来;那些曼妙的飞天,缠绵的飘带裹着柔软的腰肢,在穹顶随风飞舞;民间农田里耕牛的身后泥土在翻涌……
站在一幅幅绚丽的壁画前,我常常走神,壁画上的人和壁画前的雕塑在朦胧中似乎都动了起来。我的眼界穿越明清,追溯到盛唐,偶尔还可以看到北魏和隋代遗迹。朦胧中,好像一队队驼队缓缓走来,那风尘仆仆的面容,那步履踉跄的身影,带着远方的虔诚,传经载道。这让人感受到壁画之外的东西,那就是盛世精神。
学者余秋雨说过,莫高窟是千年活的生命,而不是千年死的标本。一千年而始终活着,是一种何等壮阔的生命!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唯一不朽的,具有永恒生命力的,只有文化。
匆匆,太匆匆。几天的行程倏忽飞逝。行进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回味着大西北的韵味,依然横贯着“苍凉”二字。
我突然明白了,那种萦绕于心的苍凉,是大西北的释放,大西北的狂欢,大西北的感召。
更多的时候,苍凉是一种美,一种震撼心灵的美,可穿透灵魂,直抵心胸;这种至高境界的苍凉,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和悲壮的审美观,可穿越三千世界,回首满天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