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献甫

　　《诗经》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国学经典，这部编撰成书于2500年以前的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500余年间的诗歌311首，由“风、雅、颂”三部分组成。“风” 汇集了采自15个地方的民歌，是《诗经》的核心内容，其中有采自陈国的民歌10首，故名《诗经·陈风》。

　　陈国是周王朝很重要的一个诸侯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3000年前的西周初年，周武王封邦建国，以备三恪（周朝新立，封前代夏、商、先周三王朝的子孙，给以王侯名号，称三恪，以示敬重），把舜帝的后裔妫满封于黄淮平原上的陈地（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并将自己的长女大姬配与妫满，建立陈国。陈国地处平原，域广人众，物阜民丰，传国20氏24君，经历了西周至春秋长达568年的激荡岁月。春秋时代，齐、宋、晋、秦、楚五霸争雄，陈国旋于其中，多元文化融合。公元前479年，楚国灭陈，陈国与春秋时代一起终结，陈地属楚200余年。公元前278年楚国迁都于陈，称“郢陈”， 楚顷襄王死后葬于宛丘。陈国所辖24邑的疆域范围，略大于现在周口市所辖区域。《诗经·陈风》皆为表现今周口一带古代民俗风情的情歌俚曲，记录了《诗经》时代陈国的自然风貌、人文盛景，充满了浪漫的抒情色彩，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文化记忆。

　　继夏、商之后而建立的西周王朝，是中国文化的茁生时期，也是大兴“制礼作乐”、以礼乐治国的中国音乐盛世。史书记载，西周“天子命史采歌谣，以观民风”。《诗经》的“风、雅、颂”就是依据音乐性质不同而划分的。“风”的意思是土风民谣，采自民间；“雅”是正声雅乐，即贵族享宴或诸侯朝会时的乐歌；“颂”是祭祀时颂神或颂祖先的乐歌和史诗，“颂之声较风、雅为缓”。

　　《礼记·乐记》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 西周强化乐舞的政治意义和教化作用，把传统乐舞和新创制的乐舞加工整理，名为“六舞”或“六代之乐”， 其中有：《云门大卷》、《大章》、《大韶》、《大夏》、《大濩 (huò)》、《大武》。《云门》为黄帝时的乐舞，用以祭祀天神；《大章》为尧时所创，用以祭祀地神；《大韶》相传为舜时的乐舞，用以祭祀四望，即四方；《大夏》相传为夏禹时的乐舞，用以祭祀山川；《大濩》为商汤的乐舞，用以祭祀周的始祖姜嫄；《大武》是表现周武王伐纣的乐舞，用以祭祀周的祖先。 “六舞”分为两大类，即“文舞”和“武舞”。《云门》、《大章》、《大韶》、《大夏》属文舞，舞时左手执龠（yuè，形状像排箫的乐器），右手秉翟（用野鸡尾装饰的道具）。《大濩》、《大武》属武舞，舞者手里拿着朱干（盾）玉戚（斧）。文舞、武舞，总称雅乐。“文以昭德”、“武以象功”，借以表现一个国家的文化和武力。“六代之乐” 是盛世雅乐，博大包容，体现出西周宏大的的音乐文化意象，充满着古人的音乐智慧。

　　西周的乐器按加工材料金、石、丝、竹、匏(pao)、土、革、木分为八类，简称“八音”。金：钟、铙；石：磬、编磬；丝：琴、瑟；竹：箫；匏：笙、竽；土:埙、缶；革：雷鼓、灵鼓、土鼓；木：拀（chu）。“八音”是中国音乐体系的基础，“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它们的声音可以把当代人引领到远古的时空。在宛丘古城遗址发掘的楚顷襄王墓里，就有编钟、瑟、排箫等乐器，可见当时陈国一带“八音”俱全。

　　《诗经·陈风》的年代已经久远，但是陈楚古城犹在，“东门之池”犹在，还是那行杨柳、那片荷花，还是那种淳朴的民风、那种“好祭祀”的习俗。我们虽然无缘聆听数千年前的天籁之音，但是我们无法抗拒她的深度诱惑。音符无法注解文字，但是可以诠释意象。我们带着当代人的音乐理解，虔诚地走进《诗经·陈风》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捕捉在优美诗行上跳动着的朦胧音符，用心灵揣度古人的音乐智慧。试图让音乐版的《诗经·陈风》营造出那个礼乐盛世的缤纷文化意象，借以表达当代音乐人对历史的崇高敬意。让今天和明天更多的人们知道《诗经·陈风》那个时代，了解《诗经·陈风》里的故事。

　　大型民族交响音画《诗经·陈风》所依据的文化底本是周口文化学者王少青所著《诗经·陈风评析》，作曲是周口民族管弦乐团指挥吴博艺、刘胜利。《诗经·陈风》有诗10首，不可能做成10个乐章。音乐的结构怎么处理，这是一个颇费踌躇的事情。《诗经·陈风》的10首诗，排列顺序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各首诗之间在内容与形式上也没有关联。从交响乐结构的要求考虑，将10首诗原来的顺序打乱，进行重新组合，竟然有了新的内涵与情致，这是始料不及的。我们认为，这样处理并没有破坏《诗经·陈风》的原貌，反倒丰富了欣赏者想象的空间。

　　今日周口市的1.19万平方公里土地，春秋时代都在陈国的疆域之内。诞生在这块土地上的《诗经·陈风》，会传递给我们什么古代文化信息，带给我们什么神秘的故事呢？周口民族管弦乐团正在创作的大型民族交响音画《诗经·陈风》，用音乐描绘古老周口的文化意象，将给大家一个精彩的期待。

　　《陈风》演出现场

　　（三）第二乐章·《墓门》、《衡门》、《株林》

　　（《太平寰宇记》：“陈佗沟，在（淮阳）县北一十里，上从安仁沟出，入县郭，古老传云陈公子佗开，所以灌溉也。毛诗墓门：刺陈佗无良师傅也。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之。”）

　　《墓门》、《衡门》、《株林》这三首诗在陈风中都带有一点政治色彩，把这三首诗放在一起，从诗意的旨趣上也是可以连缀成一个有故事情节的乐章的。

　　通常认为《墓门》是一首激浊扬清的愤青诗，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这是一位有思想有志向的君王对过去君王不端作为的谴责；

　　《衡门》显然是一首带有隐者风度的洒脱的长歌，我们可以想象成它是这位有思想有志向的君王参透大千世界后的释怀；

　　这位有思想有志向的君王是位勤政的君主，他在晨雾中骑着快马奔向《株林》。株林是国家的社庙、祭祀先祖的明堂，他要到哪里去用早餐，以便按时举行朝会，虔诚地聆听明堂的雅乐，从“六舞”、“八音”之中学习治国的方略。明堂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等大典，都在此举行。

　　（清乾隆十九年《淮宁县志》：“夏亭城，城北五里有株林，非西华东西两夏亭也。”）

　　（四）第三乐章·《月出》、《防有鹊巢》

　　这是一首优美的小夜曲。

　　古老的排箫，用淡墨一般的音色，在朦朦胧胧的地平线上慢慢浸润出一幅如梦似幻的月光图。月色中的歌声穿透纸背，向我们的心灵深处飘来。

　　（五）尾声·《泽陂》

　　在水的静谧与喧哗中，在摇曳的花香波影里，悠长凄美的音乐表情演绎着一个古代少女的失恋，陈国村姑相思的泪水打湿了琴弦，她飘逸的秀发撩动起当代人怀旧的思绪。

　　大湖无言。

　　无字的歌声回旋在大湖上空，在摇曳的荷叶上流淌，润化成水墨诗行。

　　（一）序曲·《宛丘》

　　埙的声音，空旷、质拙又非常诡异，从深邃、遥远、神秘的时空里飘荡而至，洒落在阴沉的空寂的陈国宛丘古城上空。

　　（《尔雅》云：“陈有宛丘。”《汉书·地理志》云：“陈国，今淮阳之地。陈本太昊之墟。”《水经注》：“宛丘在陈城南道东。”）

　　仿佛时光倒流，一个巫女舞动的身影渐渐地在宛丘古城的祭坛上显现。她的舞姿虽然有些放荡不羁，但是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虔诚，那么投入。她感动了上天，云缝中透出阳光。

　　（《汉书·地理志》云：“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是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妇人尊贵，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陈诗曰：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郑谱》云：“大姬无子，好巫觋祷祈鬼神歌舞之乐，民俗化而为之。”）

　　宛丘古城祭坛上的舞者“子”，或许就是陈国的国母大姬，或许是一位不知姓名的巫祝，或许是陈国女性的化身，这似乎并不重要。祭坛周围的人们向着天空发出尖利的吼叫声，吐出去的字语虽然很晦涩，但是声音的穿透力很强，感染力很强，刺破天穹，震撼大地，能够钻进所有生物的骨髓，让宇宙的心房颤抖，那是质朴的陈国子民在宣告敬天法祖的真谛。

　　（巫女，又叫女巫，巫祝，祩子，祝史，是周朝掌管礼法、祭典的官职之一，能以舞降神、与神沟通。《说文》训“巫”为“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

　　一切归于短暂的平静——

　　通向宛丘古城的小道上传来空灵的魔幻般的击鼓声、击缶声和沉甸甸的脚步声，春夏秋冬在音乐底片上慢慢显影，在浮动的影像上，叠化出前往宛丘古城祭祀的人们的脚印，脚印与红的花、绿的草、黄的叶、白的雪一起舞动——舞动，缶声、鼓声与五彩羽毛一起向上升腾——升腾。

　　一声叹息——埙也加入了舞者的队伍。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是追慕巫女的诗人诚然“有情”但是得不到巫女的青睐而无望呢？还是大姬诚然“有情”却求子“无望”呢？空旷的天地之间，弥漫着渴望与惆怅的音乐表情。

　　无论是何种“有情”与“无望”，宛丘古城年复一年演绎着同样的故事……

　　（二）第一乐章·《东门之池》、《东门之枌》、《东门之

　　杨》

　　（《水经注》：陈城“城之东门有池，池水东西七十步，南北八十许步，水至清洁，而不耗竭，不生鱼草，水中有故台处。诗所谓‘东门之池’也。”宋乐史《太平寰宇记》：“东门池，在县城东北角，水至清而不耗，亦不生草木。诗陈风：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即此也。”）

　　这是一个非常纯情的歌舞乐章。

　　在《陈风》原诗的排列中，这三首诗并不是这个顺序，但是这样组合后，就可以想象成这样一个故事——

　　一位小伙子在东门之池热情地向一位美丽的勤劳的姑娘求爱，用歌声唱出了自己的爱慕和赞美……

　　姑娘听到这歌声高兴极了，她像穿上了有魔法的红舞鞋一样，幸福地一直不停地跳起舞来，她优美的舞姿飘动在绿阴下，穿行在集市上，叠化在情哥哥赠送的鲜花上……

　　他（她）站在东门之外的白杨树下焦急地守望，相约于黄昏，却等到了满天星光，失望化作了满地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