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旦，他们搬回了老房子。她给儿子解释时说，那儿离学校近，方便。其实，还有更深的原因，但她不能对孩子说。

　　老房子是他们十多年前买下的，家里的摆设都显得旧了，儿子住了两天就嘟囔，想他们又大又漂亮的新家。她却不介意，告诉儿子，旧房子当初也是新房子，“那时候，才我和你爸爸两个人住，也是又宽敞又舒服呢”。

　　真的，那时候儿子还没出世，她和他亲手布置的这个小家，房间里的水管电线都是他亲手排布的，还一起陪着木工师傅铺地板呢；她则用旁人眼中不起眼的材料做成可爱或有风情的饰物，比如那个后来放了儿子照片的相框，还有那个椰壳娃娃的冰箱贴。

　　儿子出生后的前些年他们一直住在这里，两人配合默契，他修修补补，她洗洗擦擦，她在厨房忙活，他陪孩子玩，他那时候很有耐心，对儿子的调皮捣蛋总是视若无睹，直到现在，儿子在墙上的图鸦还清晰如昨。如果说家什摆设是因为时光而显得旧了，不如说是被烟火岁月磨蚀旧的，可这里盛载了一家人那么多温暖的相亲相爱的时光，因此，她不会介意。

　　只是后来儿子大了，公婆又从老家过来同住，住在这旧房子里时常感觉局促，这时他们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又赶上了好时机，在涨价风潮来之前买下了新房子。

　　新房子比旧房子大了几乎一倍，他们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活动空间，可渐渐地，情形开始转变，经常是每至周日，她和他各据一角，各忙各的。他觉得儿子不用他再陪，他最常做的，就是坐在桌边用他的电脑，一坐半天，对同样在半天里忙着拖地打扫在厨房忙活的她视若无睹。随着这样的情形越来越多地出现，她敏感地觉出和他有了疏离，有时她在单位遇到不快，想对他说说，刚说两句，他就心不在焉地走开，她知道他有他的压力不能消解，可她不能一吐为快，难免心中不平。于是，他们之间龃龉频现，争吵常演。可到了后来，又都觉得多说一句是多余。有时他干脆独自跑回这老房子。老人已经回了老家，老房子空着，他就坐在阳台上发一会儿呆。她于是更加郁闷不快。

　　她想，是爱情累了，连带着亲情都累了。既然这老房子是你那么喜欢待的地方，那不如搬回来——所以，当决定搬回来时，她是在暗地里赌了口气，甚至抱了孤注一掷的想法：若他不同意，就分居。

　　可他竟然同意了。就这样，在这旧房子里他们开始了“新”生活，却又是多年前熟悉的生活。他恢复了往日的勤快，最先早起，打豆浆，煎蛋，做好早饭，陪儿子吃下，然后陪他去学校，替他背沉重的书包，回来经过菜场，甚至想起带点青菜。晚上下了班他又早早地赶去学校接回儿子，等儿子在另一房间关起门写起作业，他两手空空——宽带拆了，没办法上网，见她在厨房忙着，就凑上来跟她说说单位里的事，帮她洗洗涮涮……晚上，他们靠在老房子里那窄了许多的双人床上一起看电视，聊天，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住在这老房子里的往事，他感叹，说我们这就算“相濡以沫”吧。她没接话，只在心里说：亏得你知道。有时候，说着说着，某个瞬间，电视里的声音默了下去，彼此的心跳呼吸听得更加真切。

　　她在心里百感交集，这老房子，竟然让爱情回归了。

　　后来每每想起，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正是因为老房子里空间小了，他们回转的空间紧凑了，心也跟着靠近了吗？

　　可这，不就是他们曾经的生活！

　　（杨子）

　　情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