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老师自从县师范毕业后，一直在乡村小学任教。小马教的是语文。小马最擅长讲的一篇课文叫《小马过河》。不足千字的一篇文章，小马能倒背如流。讲别的课文的时候，小马还需要拿出事先备好的教案，按部就班跟学生讲。讲《小马过河》的时候，小马完全可以脱稿。小马的双手像音乐指挥家那样，在胸前画着优美的弧线，然后眯缝着双眼，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诵：马棚里住着一匹老马和一匹小马。有一天，老马对小马说，“你已经长大了，能帮妈妈做点事吗？”小马连蹦带跳地说，“怎么不能？我很愿意帮您做事。”……

　　时光在小马的比画中一晃就是多年。这天，负责学校教务工作的王主任找到小马，说上面来了通知，让符合晋级条件的教师赶快上报。以前你年轻，很多机会都错过了。这次终于轮到你了，就报一下试试吧。小马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激动得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

　　先别高兴得太早。要知道，全县就那几十个指标，僧多粥少，还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王主任说，如果有关系的话，可以找找人，走走捷径嘛。

　　回到家，小马第一时间就跟爱人说了晋级的事。爱人也很高兴，毕竟，对教师来讲，晋级是人生的一件大事，直接关系着一家人的切身利益。别的不说，每月涨几十块钱的工资，还是很现实的。可是，究竟找什么关系？两口子犯了愁。

　　正商量着，爹从地里回来。爹胸有成竹地说，找中心校吧，临村一个熟人，在乡中心校上班，肯定能帮上忙。爹卖了一头猪娃，揣着钱去了乡里。

　　礼送出手，小马心里踏实了，像观赏一盆花草一样，静静等待开花结果。

　　一天，学校一个老师家里办喜事，把村长也请去了，而且恰好跟小马同坐一个桌。喝酒中间，小马悄悄向村长说了此事。村长吃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掰着手指头说，马老师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晋级的事，涉及到各级人事、财政、教育等部门，县里说了都不一定算数，他一个中心校的一般工作人员，能给你办成这么大的事？依我看，你赶快想办法去县里或者市里找人，否则，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长一番话，让小马心里彻底没了底，空虚得像村后那座废弃的破窑洞。

　　一家人翻来覆去地想，实在找不到关系。晚上，爹拎着酒菜，去了村长家。中午的酒劲还没下去，村长红着眼睛，思索了好大一会儿说，咱乡倒是有个人，听说在省里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工作。回头我再帮你打听一下，如果真能联系上，咱不妨去找找他。爹一听就懵了，忧心忡忡地说，省城离咱家这么远，怎么打听呢？村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包在我身上。别忘了，我跟咱乡每个村的村长都是老伙计，只要有这个人，还怕打听不到？又说，在外工作的人，一般都怀旧，家乡父母官找上门，还怕他不答应？！

　　收了麦子，爹没往家里拉，直接卖给了面粉厂。然后，爹揣着几千块钱，同两个村长一起去了省城。

　　不管怎么说，关于小马晋级的通知总算下来了。小马高兴得直想尥蹶子撒欢。

　　好事还远不止这一桩。不知道啥原因，乡中心校的那个熟人，还有省城工作的领导，都莫名其妙把钱给退了回来。

　　小马正纳闷，有人对他说，你本来就符合晋级条件，还挖空心思找哪门子关系呀！

　　不管这个人说得对与错，既然结果有了，还管它什么过程。

　　小马屁颠屁颠地站在讲台上，依然挥舞着双手，依然眯缝着眼睛，抑扬顿挫地开始了他的演讲：小马跑到河边，刚刚抬起前蹄，松鼠又大叫起来，“怎么，你不要命啦！”小马说，“让我试试吧。”他一面回答，一面下了河，小心地趟了过去。原来河水既不像老牛说的那样浅，也不像松鼠说的那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