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日
许多年来,我一直记挂着华山。待到真的决定要去华山的时候,倒也想起了几条记挂的理由。大约是在孩童时期,父亲为我买了一本名叫“智取华山”的小人书,说的是解放军战士在人迹罕至的华山上克服重重困难,打败山匪,占领并解放华山的故事。从此,我记住了华山。后来,我上了中学,知道了中国有五岳,华山是西岳。还有一点,就是父亲为我起的名字不就是西岳华山的简称吗?自那之后,我便深深地记住了这座同我的名字有着深深联系的山脉。并且愈往后,愈有想去看看它的愿望。再后来,读到一则记载,唐朝时李白在长安为官,总想去华山看看,但华山太峻太险,总没成行。一天,同几个酒友相聚,他喝得大醉,不知是谁说起了华山,正在亢奋中的李白又燃起了去华山的欲望,就这样,他趁着酒劲“噌噌噌噌”地上了华山。到了山顶,累意和醉意一同袭来,李白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不知身在在何处,仔细一看,竟是华山山顶,再往下一看,绝壁陡峭,万丈深渊。李白嚎啕大哭,说:“我的妈呀,我怎么到了华山了呢!”竟不敢下山了。李白是唐玄宗的爱臣,知李白上了华山,第二天未回,唐玄宗遂派地方官和当地樵夫上山寻找。两天后,在山顶上找到了靠吃野果裹腹,饿得头昏眼花的李白。李白不敢下山,樵夫们只得再把李白灌醉,捆着放到一个大箩筐里,把李白抬下了山。还有名人贾平凹,他说他在一年中曾三去华山,但都没有登山。第一次在华山脚下观赏了一天的石头,第二次在玉泉院里看了一天满地的青苔,第三次在山下的小河中嬉了一天的水。他说,去了三次华山都未登山,山上的美妙一直吸引着他,就这样一直想着华山,这感觉不也很好吗?
对这座凝结着太多故事与情结的华山,我决计要去看看它了。
2012年10月2日
对于我这个在农村出生成长,后来到县城工作的人来说,可以说坐过中国从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至今的一切交通工具——牛拉拖车、平板车、马车、架子车、自行车、卡车、客车、轿车、火车、动车等,我从没有想到高铁那样快,中午11点20分从郑州驶出,11点50分就到了洛阳,12点20分就到了三门峡,12点50分就到了华山,真是快得不可思义。之前,我从郑州去过几次洛阳,在我的印象中,要用两个小时,而现在坐高铁只要半个小时。以为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华山,想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高铁的快了。1978年,邓小平访问日本,乘新干线,他说他有一种飞的感觉。几十年来,邓小平在日本说的许多话都忘记了,但我却独独记住了这句。常常有一个疑问,他怎么会有飞的感觉呢?三十多年后,坐在高铁上,我也有了和他当年一样的感觉,那感觉是如此的奇妙。
下了火车,坐的士直接到华山景区门口。走进一家小饭馆,在一张桌前坐下,服务员过来问我话,可我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估计是问我吃什么饭,我并不能十分准确地读出“煸煸”二字,只得指着门口的招牌说,吃那个面。她又问我什么,我还是听不懂。她拿出菜单,我明白了,她是在问我点什么菜,我说不要了。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可她却能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大约是她见南来北往的人多了,能听懂全国各地的方言。可陕西毕竟同河南相邻,我却一句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同其他服务员说话,听起来就像鸟语,我一脸的茫然。普通话推广已半世纪有余,广播、电视在全国也早已普及,山南海北的中国人都能听懂中央电视台、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却听不懂彼此说的话。
晚上宿于华阴市一家私人小旅馆内,整个华阴市都被燃烧玉米秸秆的浓烟笼罩,就如身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豫东农村做饭时的低矮厨房里,咽喉肿痛,难于呼吸。吃过晚饭,赶紧逃离市区,躲进旅馆。
华阴地处华山北麓,原以为这里是山区,天会蓝一些,山会青一些,空气会净一些,未曾想竟然也如此。习惯了中国的污染,去美国的中国人竟写出了对美国的十大不习惯,第一条是“不习惯美国天天蓝天白云”,第二条是“不习惯美国空气中没有灰尘”,还有“不习惯美国人的太有礼貌”……读后令人恼怒。
2012年10月3日
华山留给我最深的感受就是痛了。过去爬山都是累,而这次却是痛,累到极致就成了痛。由于我从游客服务中心和宾馆老板娘那里得到的都是登华山一个来回顶多六、七个小时的讯息,我计划着早八时上山,下午顶多二、三时就可以回到山下了。所以,我六时起床,早餐后于八时买票登山,开始了我前半生中最痛的一次登山之旅。原以为下午二、三时能回到山下,没想到直到晚八时才到,整整12个小时。在南峰买了方手帕,上面是华山导游图,回到宾馆仔细一看,从玉泉院登山到达东、西、南三峰之一就有40华里,更何况我登了两个峰(南峰和西峰),那就是49华里,再加上每到一个景点我都要观赏一圈周围的景致,那么算来就有50华里以上了,来回也就是100华里有余了。更何况这100多里不是平路,而是上上下下极为陡峭的山路呢!我倒吸了数口凉气。在从华山脚下回宾馆的出租车上,听了我的介绍,那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瞪大眼睛对我说:“就连我们本地人也没有一天爬上两个峰的。”他佩服不已。
华山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险峻了。登华山的第一道险隘是回心石处的千尺幢。回心石,即胆小的人见到此石就要打住,回心转意往回走。千尺幢和百尺峡都是在峭壁绝崖上凿出的山道,石阶仅尺余,坡度却有七十多度,游客手脚并用才可攀登。在华山上,我真正感知了“爬山”二字的由来。苍龙岭的山道是在一块十分巨大的像苍龙的脊上开凿出的长约千米的石阶,石阶两边是游人上下山时必须扶着的铁链,铁链外面是深不见底如刀削一样的绝壁。还有天梯一段以及去西峰的山路,都是直接在鱼脊般陡峭的巨石上开凿出的石阶,让人寒栗,周身直冒冷汗。南峰旁那凌空飞架的长空栈道,竟是在垂直的绝壁悬崖上凿出石眼,然后把木桩插入石眼中铺成,宽仅有尺许,透过脚下漏着缝隙的木桩,看到的是望不见底的深渊,我心惊肉跳两腿打颤,害怕不已。所幸长空栈道不是必经之路,我也不敢冒死一试了。
华山的镌刻也是可看的一景。中国的山川,凡人迹所至之处,都会留下名人的手迹,华山自然也不例外。民国时期,冯玉祥曾在西北驻军,他在求神拜仙、香火缭绕的千年道院内题字:“破除迷信”,可见冯玉祥的幽默与诙谐。在仅容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千尽幢的题字是“太华咽”,意思是这里是华山的咽喉。峰顶上题字更多,有“俯视北斗”、“接近西天”、“袖拂天星”,站在峰顶上望去,北斗星却在下面。挥一挥手,就碰到了天上的星星,可见华山之高了,真是既形象又生动。北宋宰相寇准游华山时也曾赋诗:“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华山上还有“洞庭飞来”,“飞来”的“飞”既不是繁体,也不是简体,而是上下两个简化的“飞”字,特好看,也特形象,就像两个在空中展翅翱翔的燕子,是那样的灵动,总让人想起中国汉字最初的起源。
华山上还有一处项城人袁保恒的题字:“项城袁保恒督栈关中,同治癸酉关陇底定……”竟长达七十九字,是我此次华山之行中见到的最多的题字。袁保恒是河南项城人,曾官居一品,他的父亲袁甲三也是一品大员,曾任漕运总督,他的侄儿是袁世凯。
华山游客之多令我心悸。为了避开游客高峰,我10月2号出发,3号爬山。但谁知华山上依然是人满为患。早晨八点买票时,前面只有20来个人,未曾想到了山上,到处都是人。下午四、五点钟之前,是成排地下山,五点以后,竟出现了拥堵,一个小时不曾移动半步。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山道上不知道拥堵的人群有多长,只有在那时你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摩肩接踵,什么叫前胸贴后背。游客们以最大的耐心等待着,他们明白,在这么黑、这么窄、这么陡峭、人又这么多,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深渊的山道上,稍不留神,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仍有一些人发着牢骚。游客们都祈祷着快些平安下山, 那几个人的牢骚并没有引起共鸣。终于到了山下,回过头再看看身后那裹在浓浓夜色中的人流,心中涌起难以言状的巨大不安。
2012年10月4日
昨晚十一时才睡,今晨虽然醒得早,但至九时方起,两膝更是痛极了。因为是晚上六时的火车,还有一段时间,宾馆老板说你买的是华山通票,可以趁这几个小时去西岳庙看看。西岳庙就位于华阴城里,是为古代皇帝、大臣祭拜华山而建,也就是说古代是先祭庙再登山。因为华山太险,唐代以前很少有人登临,而西岳庙却是香火旺盛、车水马龙。唐代以后,修了一条上山的路,上华山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而今天,人们是只登山,却很少拜庙了。偌大的西岳庙只有不超过20个游客。华山上熙熙攘攘,这里则冷冷清清。
未想到西岳庙竟保存得如此完整,我问导游,她说解放前西岳庙是冯玉祥的兵营,而解放后又成了解放军的营房。所以,一些文物得以保存。我想起了民国政府曾在1924年明令,寺院和道观可用作兵营或学校,西岳庙被用作兵营而得以保存了下来,而被用作学校的许多寺院道观却破坏严重,甚或不存在了。西岳庙何其幸也,而去西岳庙的游客何其少也。人们只知有西岳,而不知有西岳庙也。(周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