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阿婆……”
三个一脸阳光的男孩,抬着一呢绒袋儿废纸,冲出教师,声如洪钟般喊老人。
阿婆是一位捡破烂的老人。至于他们为何称她阿婆,我并不想探个究竟。但我曾一度想过,大约是因为她穿着褴褛、背驼、头发凌乱的缘故。反正只要她步入校园,他们看到她,就“阿婆阿婆”地唤。
可是,在我们这所偌大的中学里,很少有人留意她,即便她走在师生的眼皮底下,大家也都懒得瞟上她一眼。她经常手拎一只编织袋,在校园里捡些破本子烂书、饮料瓶什么的,只要能换钱的东西,她都视如珍宝认真捡起,然后背到收购点。
“阿婆”是这仨男孩对她的昵称。其实,阿婆并不算老,最多五十岁,可乍一看,老态十分打眼——整个面部像被风干了的生姜块,干瘪萎缩。这大概是营养不良及生活的艰辛把她打磨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三个阳光男孩喊着来到阿婆身旁。阿婆正蹲在垃圾池边,睁大被皱纹挤陷了的眼睛,努力地用镰刀拨着期待的“猎物”。他们用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阿婆的脊梁。
“阿婆,阿婆,别再找了。给,这袋子废纸,您拿回去吧!”
阿婆这才放下手里的镰刀,两手按住膝盖,皱了皱眉,撅着屁股,显出很努力的样子,好容易直起了身子,扭过头向身后瞧。
他们没等阿婆站稳,就一溜烟跑了。
阿婆眯缝着眼,望着他们渐逝的身影,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点了点头,笑了,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灿烂——她今天的生活又有了保障。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这三个男孩几乎每隔两天,偶尔三天,准要送给阿婆一袋子废纸。哦,我说我们教学区里为啥不见值日生,地面却总是清洁的,原来是他们三个男孩在偷偷做好事呢!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十一二岁,花一样的年龄,好样的!
一个日丽风和的早晨,我和学校里的电工田师傅一块儿在操场散步。我们边走边谈,无意间我把话题扯到了阿婆身上。田师傅对阿婆似乎特别了解,“刘老师,阿婆可不简单,你别看她整天捡破烂。”他说。
我说:“她一个捡破烂的,有啥不简单的?”
田师傅说:“你不知道,她家里有两个孩子,儿子在读研究生,女儿在读大学。她和她的丈夫靠捡破烂供养两个孩子上学。”
我惊叹:“阿婆真的不简单啊。”
田师傅接着说:“说她不简单,还因为她是一位残疾人。”
我觉得蹊跷了,问:“田师傅,你这话从何说起,阿婆不是好好的吗?”
田师傅激动地说:“她是一位哑巴母亲。”
哑巴母亲?我震撼了。
我突然对阿婆肃然起敬:一位哑巴母亲和她丈夫靠捡破烂供养出两个大学生,确实不简单。
田师傅又说:“她原来会说话,自从五年前偏瘫后,就不会说话了。”
这天,我夹着课本去上课,路过学校垃圾池的时候,阿婆早早地冲我笑了笑。我也很恭敬地回敬她,笑了笑。然后我竖起大拇指向她示意。阿婆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又冲我笑了笑,继续埋头捡她的破烂。
课余,我也加入了帮助阿婆捡破烂的队伍。我变得勤奋多了,住室、办公室里看过的废旧书报、学生用过的作业本及喝过的饮料瓶,统统用塑料袋装好,带给阿婆。我每次送给阿婆“礼物”时,她总是不好意思地向我笑笑。
后来接连几天,我不见阿婆来学校了,我急了,便去问那三个男孩。
其中一个叫王小虎的男孩,他看着我,似乎有难言之隐,好久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阿婆她再也不会来咱们学校捡破烂了。三天前,她去县城给孩子寄钱,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
说完,王小虎从怀里摸出一包糖果,递给我说:“刘老师,昨天阿婆的丈夫送来四包糖果。其中,这包糖果,他要我送给您。”
三个男孩泪眼婆娑地把一包印有心形图案的糖果郑重地交给我。我双手接过这包虽只有几十颗的心形糖,却也隐约感觉到沉甸甸的,仿佛看到一位美丽善良的母亲在辛勤地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