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殿儒
每年的夏季,我都会想起老家路上的那些马兰花。她那紫蓝色的、蝴蝶一样曼妙的花儿,像游子迷路时的路标,让你带着她的微笑和幽香走进故乡的家门。
我的家乡,坐落在北方原野上一个并不算高的山坳里,那里每到春夏来临,山坡和村头田野都会成为各色花草的海洋。然而,马兰花却是我最难以忘怀的一种。
家乡的马兰花也叫马莲花,多生长在道路边上,路上行人的脚可以把它们踏来踩去,路上的那些铁轮子车、皮轮子车以及大汽车、手推车都可以不把她看作是一朵花儿,经常为了自个儿行路方便把她压来轧去。可是她从来就死不了,她往往是看看那些踏轧过她的车们过去了,就自个儿慢慢地直起腰,抬起头,昂扬地在路边上点亮那一星星绿色的火焰……每到五六月的时候,马兰花就会如期地抽出一支支花蕾,开出一路让尘土们都能生动起来的紫蓝色蝴蝶花儿,并久久地不肯凋谢。
那时候,我还是个乡下的顽童。每当大人们要起早下地割麦的时候,就会把我带上,再把我丢到麦田的一条路上,和别家的娃儿们放一起,然后交代一句“和兰兰他们耍,不要乱跑!”
兰兰是我邻居家的女儿,和我同岁,是个很乖的女娃。平常她就爱到我家院里玩儿,所以我们俩相处得很好。为此,每每大人们下地收麦干活时就会把我和兰兰放到一块儿。
爱上马兰花,是在一个夏天。那一天,母亲把我和兰兰放到一块麦田的路上玩耍,我们在玩的时候突然就迷上了路边那些正开着紫蓝色花儿的马兰花了。马兰花不是经常会开花的,平常里我们只是见她像一把把利剑的绿叶子朝天上刺着,你要去摸她,若不小心,就会一下子割伤你的手指。可是当她开出那样好看的花朵之后,就一下子变得像一个温情脉脉新娘。我和兰兰开始是忍不住用小手去摸她的花儿,尔后就慢慢地大着胆子把其中的一支花用力拔下来,放到口里含着去吹,没想到,我们竟然吹出了比柳笛还要好听的声音。那声音像麦田里唱歌的“游子”,又像树丛中“吱妞儿——吱妞儿——”唱歌的金翅鸟儿的鸣唱,好听极了。
有这些美丽的马兰花玩,我和兰兰就成天的“乖着”。我们会常常到大人们收工回家的时候,采出好多马兰花,我也会把兰兰的头上插满马兰花,夸她像电影上的新娘,而她总是咯咯地对我朗笑,说哥哥就像一个小坏蛋。那时候我们两小无猜,天真烂漫得就像路边的马兰花。
有一次,兰兰为了揪出一朵马兰花,手指头让马兰花叶子的根割得鲜血直流。兰兰当即就被吓哭了,装出一本大人样儿的我,把兰兰的小手拿到自己嘴上去吹伤口,尔后再揉些马兰花敷到伤口上,不一会儿,那伤口就长住了。
马兰花可以止血愈合伤口,这都是我儿时和兰兰玩耍时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这样美丽的马兰花会长在人踩车轧的道路边呢?又为什么那些人和车碾轧后她还是旺盛地生长呢?我们并不知道。也许她本来就不许人们传说,而只是自个儿默默地几千年地喜欢着在尘土飞扬的道路边上花开花落……
这也像我和兰兰这对青梅竹马的孩子到头来为什么就没走到一块儿一样,也许马兰花原本就和人一样,总会伴随着不得已的人生遗憾……
兰兰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里,常常会给我提起马兰花。她有一次写文章说,马兰花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路——一条能指引她梦里回到故乡的路……
又到马兰花开的时候了,我也该回家去看看我心中的马兰花了,可是,我担心,飞速发展变化的老家路上,还有没有她。前些时候,我打电话问老家的婶婶,婶婶说,这多年都没人在意马兰花了,等我专门去路上看看……
但愿,那些在路边盛开过几千年都不死的马兰花,还能找到,但愿,那些水泥马路边的某一个地方,还有一株马兰花在悄悄地开着,悄悄地等着一个一直以来爱着、想着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