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过后,我在乡下老家种了五亩玉米。雨前喷洒的除草剂已发挥作用,杂草生长的速度放慢了,有的已经枯萎。因为前期干旱,玉米苗出得不是太好,断垄的比较多,就补种了一些大豆,可是后来的一场豪雨又将那些未出土的玉米从地下揪了出来,它们借助太阳的热力努力生长,居然赶上了其他的玉米的高度。
夏玉米的生长期比较短,从种到收一般需要一百天左右的时间。玉米植株的生长期正值黄淮平原的伏天,下地干活要赶早赶晚,尽量避开太阳光线正毒的午间。遇上桑拿天气,汗大滴大滴地从汗腺里涌出来,额头上析出了一层盐粒。
玉米螟繁殖起来,这种虫子扭动着头,在喇叭筒里啃食着嫩叶,只得喷洒杀虫剂。上午九点开始喷药,到下午两点结束,一共喷洒了五桶水,一百五十斤。天气不是太好,中间下了一阵雨,但雨量很小,我没有停。太阳从云层里现身,白白的光照射在农田里。由于气温很高,农药的气味迅速散发,很呛人。想起那位田园诗人陶渊明。陶渊明是东晋最可爱的诗人,在那个炫富的时代,这个曾有县令职务的诗人不愿活在应酬的官场,做起了一个农民,是诗人农民。农民是最辛苦的人,可一旦诗人做了农民,农田也有了诗意。“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种植的是心情,收获的也是心情。“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是一个勤快的农民,早出晚归,“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居然有了诗意与哲理的农耕生活。
我的玉米地的两旁种植的也是玉米,套用鲁迅先生的名句格式就是“一块是玉米地,另一块也是玉米地”,从这里往西行不足百米就是一条已经干涸断流的小河,也能听到附近学校的铃声。小河是贾鲁河的支流双狼沟,这里已是下游,这段河道向南又折向东汇入了贾鲁河。这段河床曾是贾鲁河故道,如今只有两岸的村庄的名字在铭记着它曾经繁荣的河运,薛埠口、赵口、毕口、丁口……这些村名是对这条河的记录与纪念。
两年前我在乡村学校教书,我的学校与我的农田之间隔着的就是这条河,枯水期我曾跳过河中的小洲往返。一切的绿色都在往返的路上,鸟鸣,水流,还有叶落。
我的农田东面是一条窄窄的小路,路上长满了野草,这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星星草。车轮曾经多次碾压,行人几乎每天都要践踏,昆虫也来啃食,可它依然炫耀着浓郁的绿色。
我的玉米有我的照料,浇水施肥,喷药除草,百般呵护。路边的野草却是自然地生长,没人播种,没人照料,车轮碾过,茎叶匍匐在地上,可第二天就会直起身板,草叶上傲然地顶着露珠。
艳阳高照着,地里的玉米终于成熟了,钻进青纱帐里掰玉米是一项又脏又累的活儿,我在乡下长大,喜欢听掰玉米时的咔嚓声。穿着长裤长袖钻进玉米地,嗅着玉米成熟的气息,手握着玉米棒子的顶端,只需轻轻一拧,咔嚓一响,随手丢进手中的编织袋,装满了就一把拎起来扛肩头上,一只手握着袋口,另一只手托着袋底往车厢里一倒,玉米棒子呼呼啦啦往车厢里钻,不多时便装满一车。
轰隆的声音在田野响起,拖拉机穿过青纱帐,行驶在乡村公路上,过了一座桥,再转两个弯,玉米就到了晒场。打开车厢门,呼呼啦啦,玉米棒子从车厢滚下,很快堆积如山。
月亮升起了,蟋蟀在草丛中鸣叫,蚊子很多,在月光中飞舞着。搬一把小凳坐在玉米堆旁,手拿一个玉米棒子,从顶端撕开包衣,玉米须和外皮就和玉米棒子分开了,一软一硬,分成两堆。正值中秋,月亮很圆,刺刺啦啦的剥玉米皮的声音在小村响起,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亮了,小村在鸡啼声中醒来,剥去包衣的玉米棒子已经堆成小山,露珠在草叶上闪着晶莹的光,小院里的柿树上悬挂着灯笼似的柿子,早起的鸟雀已经在枝头尝鲜了。
新剥的玉米棒稍加晾晒后就要脱粒,轰轰隆隆的声音在小村此起彼伏。玉米脱粒需要多人合作,把玉米棒装进编织袋再扛起来倒进脱粒机的进料口,呼呼啦啦响过,玉米粒就挣脱了玉米芯流泻出来。
一阵忙碌过后,小村又恢复了平静,玉米粒已经躺在了塑料布上。秋天的阳光照在玉米粒上面,这是秋天的馈赠,赤脚走在上面翻晒玉米,阳光灼在背上,鸟雀在玉米粒中找寻着虫子,看到有人靠近,麻雀一哄而散,停留在附近杨树的枝条上,等人一走,又从树上落下来,继续寻着虫子。
玉米秸秆有的被粉碎在地里,田野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腥味,杂草与秸秆混在一起,掺在泥土里,旋耕机轰隆隆响着,拖拉机喷出的烟雾在田间升起,这是一个忙碌的季节。旋耕过后的田地里暂时安静了,没有了青草,蟋蟀也逃走了,狼蜘蛛在泥土上奔跑,野兔也没了踪迹。
裸露的田野是黄褐色的了,与尚未收获的花生一起组成了秋天的拼图。
秋收渐渐进入了尾声,冬小麦在等待着播种呢……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