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爽

　　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脚不好。

　　一到冬天，满是皴裂，疼得钻心。可那会儿家里穷，妈妈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买一双绵软、舒适的鞋。

　　那一年的春天，我工作了，在工厂。第一个月拿到52元的工资，兴冲冲地跑了几家商场，花38.5元钱，给妈妈挑了一双绵绵的、软软的驼绒呢鸭舌棉鞋。手摸着，心里都能涌出浓浓的暖意。我想着，妈妈穿上它，一定很惬意、很开心。

　　可是，冬天过去了，直到春节，也没见妈妈穿一回我买的鞋。我狐疑地问她：“妈，我给你买的那双鞋不好吗？怎么不见你穿？”

　　妈妈支吾着说：“哦……我20元钱，把它卖给你兰姨了。”

　　“啊？”我忍不住惊叫。妈妈的话像一块冷冷的石板，拍在我一颗温热的心上。我的眼泪，瞬间流了满脸，委屈地说：“那是我人生第一份工资送给你的礼物呀。为此我吃了大半个月的稀饭、咸菜。我的一片孝心，你就这样给贱卖了？”

　　此后十几年，无论是三八妇女节、母亲节、还是妈妈的生日，我除了给她钱、或者买些食物、甚至是她喜欢吃的带鱼，也不给她买任何衣物，哪怕小到一双袜子、一块手绢。那双驼绒鞋，始终是我心底的伤痛，连带着极度的失落。我甚至想：妈妈之所以贱卖那双鞋，是重金钱而淡漠亲情。这是我不愿、不敢去想、去触碰的痛。

　　母亲60岁那年，我答应帮她办几桌寿宴，并给她1000元红包。她说办酒可以，红包不要，让我再给她买一付耳环，小小的就行。

　　她的要求，像一根针戳进我心里，让我想起那双鞋，让我痛。我顿了顿，冷冷地说：“我给你钱，耳环不买。回头给你买了，你又该三文两文地贱卖给别人了。”

　　妈妈愕然地瞪着我，泪，从她脸上滚下来。她控制了一会，说：“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把那双鞋卖给兰姨？因为她是村里的会计，之前你们上学，要学费，要生活费，家里钱不凑手，我都偷偷找她去借……我得还她一个人情。原本想把鞋送给她，可她说什么也不肯白要，又非常喜欢。最后，拖拉了半天，我只能收了她20元钱。”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公案”。我搂着妈妈的肩膀，偎着她说：“老太太，别哭了。是女儿我不好，错怪你了。咱这就去买耳环，买一副像铁环那么大的！”母亲扑哧一声笑了，我也笑了。

　　理解，就像阳光，扫除了心里积压多年的阴霾，多么舒心！

　　在怨恨他人的时候，理解总是被忘记，或总是在造成伤害之后，才想起：噢，我们少了理解；多了无谓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