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总以个性凸显,他们“符号”般存在着,以自己的艺术语言与世界对接。远处说,梵高和他的“向日葵”,罗丹和他的“思想者”,达·芬奇和他的“蒙娜丽莎”,毕加索和他的“哭泣的女人”,莫奈和他的“日出”、“睡莲”;近处说,齐白石和他的“虾”,徐悲鸿和他的“马”;眼前说,几米和他的“地下铁”,“向左走,向右走”……
而张建,以“树”和“墙”实现了这种对接。
这是当代摄影家张建给我带来的启示。
我是从《生活在别处——张建当代纪实摄影作品集(2013)》认识张建的作品的。但他彻底混淆了我关于绘画和摄影的常识,以至于我搬着他的作品集前翻后翻,迷糊了半天,还不明白我眼前的是摄影还是油画,不得不一次次翻看封面确认。
画面上,那些影影绰绰火鸟般燃烧的树,那些身着婚纱临风而舞的树,那些像游戏里的怪兽一般四处窜动的树,那些带着原始生命魔法像巫婆的扫把一样走动的树,还有密密麻麻的树阵,实在难以找到纪实摄影的痕迹。它们更像诗:“树影弯曲成风的形状/树影飘逸成雾的形状……我们就是一棵棵婀娜多姿的树/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它们更像画,用相纸代替宣纸成就了中国传统文人的吟风弄月,或者对“看似碎片化的元素(色与光)进行选择组合”,展现不同组合与色调的树、墙、荷花,从而有了抽象画派风格和东方绘画的神韵;它们更像乐舞,以色的节奏感和形的韵律美表现出来,给人以强烈的心理感受。
如果说,张建的“映像·树”系列作品从最初的生硬纪实,到后期融入东方美学的内涵和西方创作手法,赋予了树妖娆万千的姿态,仍尚能找到纪实痕迹的话,那张建的“墙”系列则成了色彩和空间的分配,只是一个似无形又有形的无限世界。
“神曲”系列里,一个个神秘的音符,一团团缠绕不清的符号,一道道箭矢般的印痕,打开了人与世界碰撞的通道。他的“梦空间”和“灵影”系列已无法从视觉来定义作品的内涵,更灵异古怪,展示的似一个个充满生命律动的神秘世界。观“梦空间1号”,如一个人悄悄偷看一个燃烧的城堡,暗红的画面中,火苗在不停地窜动着,色彩的对比让人有无处逃遁的悲怆之感。
置身在张建迷人的画面中,有惊呆之感。天啊,张建定是得了神助,要不,这神秘的光色岂可轻易得到?它确似梦影一般,只在瞬间灵光一闪便无处可觅,可张建还是捉住了它。也由此感受到,张建拍摄那一组组画意作品时,内心的狂热和冲动,以及追逐即兴创作的猛烈。
用绘画的风格尝试摄影,张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艺术语言,正是这种尝试,使张建到达了一种他人无法轻易企及的高度。是这种高度,使张建成为摄影家中的另类。
去年11月底收到张建的作品集,一幅幅作品梦幻奇崛,有的似油画,有的像工笔,但里翻外看没找到一个和我有关的字眼。纳闷儿,我和张建并无交集!再看寄出地成都,仍在不解中。直到看到集子中收有眉山诗人棱子关于作品的点评和欣赏,我的莫名其妙才找到出处。
自古巴蜀出奇才,巴蜀之地奇人多多奇事多多,出“怪才”、“鬼才”都见怪不怪,庆幸的是,我有撞上的机缘,它们总开天目般给我意外的惊喜。
我是后来才知道,无论“色戒”,“梦空间”,“灵影”,还是“花叙”系列,张建的这些作品底片全是墙,是张建身边的墙,而且很多是城市即将拆去的老墙。是张建个性化的审美,赋予了这些普通事物灵性和生命,使它们有了生命有了美。
最初看“色戒”系列作品时,我只看到由黄、红、白、黑、灰白、蓝、咖啡色等色彩组成的一个个斑斓世界。而小学刚毕业,学过画画的小女儿看到“色戒35号”却告诉我,“从色彩上看,此图完整时应当很漂亮,每块砖上都有一个小故事。它完整时当是一幅美丽的墙,复杂的颜色更能透出它的美”。
女儿的后一句话还真让我刮目。让我想起张建的话,他说:“图片的物质质量用现代技术可以决定,但镜头对准谁,却由眼睛来发现。”
也许,这是打开张建画意创作之门的钥匙。
张建从小就喜欢绘画,无论国画、油画、版画等,他还酷爱古典诗词,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张建就写诗赋词,这些厚实的人文学养为他今天的摄影创作奠定了基础,成就了他今天的摄影发展走向。面对身边葱茏的树,老树,各种各样的墙体,老墙,即将拆除的墙,张建的心灵镜像里是沧海桑田,或悲或喜。因此,对身边的事物、客体,他已不满足于仅仅拍得漂亮,而要表达出对应大自然的心灵感动。
张建说:“所有艺术作品的诞生都该是深入生活与高于生活的过程,无论是摄影还是绘画它都要表现艺术家的内心世界。他们在创作过程中都带有创作主题个体的情绪,比如摄者在拍摄过程中就已有了选择,背景的选择,角度的选择,信息都是经过筛选的,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而绘画更是不能脱离作者自己的主观意识了。”
但,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张建作品的观者,都有着一样的疑问:为什么张建的作品像油画?和后期制作有关吗?
张建对此更坦率,我不懂PS技术,我的作品看上去像油画,这和曝光、色温等相机的运用就有很大的关系了。我用多次曝光技术,其实自己拍的全是身边的事物,比如斑驳的墙体、盛开的荷花,“最美的东西都是来自大自然,PS创造不了这么唯美的东西”。
在谈到荷花时,张建更是一种顿悟之感。他说:“这时我才知晓,荷花之美不仅仅在仲夏里骄阳下……原来荷花在深秋乃至冬季依然开放着,只不过花姿花韵的形式潜入了花的骨子,随着各种光源的照耀,美在流溢。荷花骨子里的美远远超越了时节。当你能读懂花美在骨子里,你能放下镜头吗?”
是啊,行走在人文道上的张建能放下他的镜头,抛却他的符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