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我们的历史教科书里,凡是提到下层老百姓,文字总是一片光明,尊称为“人民群众”或者“劳动群众”。坏事自不必说,有反动派兜着,连动摇和软弱都只属于民族资产阶级。然而鲁迅却告诉我们,令我们一向景仰的劳动人民有一个非常令我们尴尬的习惯:当看客。
有些词一旦出现就会让人有既定方向的联想,“看客”就是一个。鲁迅先生早年在日本仙台留学学医,却在录像中看到中国人冷漠看客的嘴脸,果断弃医从文,决定从“医治身体”转向“医治灵魂”。这个思路正是张鸣《历史与看客》的指导方针。
“令我们一向景仰的劳动人民有一个非常令我们尴尬的习惯:当看客。无论是砍头还是枪毙,无论是杀强盗还是杀革命党,他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看客作为本书“人物篇”最先出场的一个,从旁观义和团运动开始,上看帝王将相,下看草根平民;纵看历朝历代,横观东西友邦。他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那些被表象遮蔽了的本质,扫除了蒙蔽众人眼的灰尘,让我们真正“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到人间”。
比起西太后、乾隆、梅兰芳等等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恰恰是一个相对的“小人物”—— 段绳武。
段绳武是军阀混战中的失败者,虽然他的部队被国民党政府收编,他依然是师长,手里有一支军队。但长年的征战,不仅没有使国家富强,反而导致政治混乱,社会失序,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老百姓生命财产被南来北往的军队随意践踏,这一切,一直在困扰着这个质朴的农家子弟,战败后寄人篱下的困境,更是深深地刺激着他,最终,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军队,放弃了高官厚禄。他回了家乡,做了一个村长。
“家乡做点事情,为日益增多的流民找一条出路,也开创一条乡村建设的新路。”
段绳武的新村建设,给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安了一个家,一个简朴但幸福的家。而他自己,就是这些家的大家长,一个由将军变成的老村长。抗战爆发后,段绳武应召担任军政部的主管伤病安置的工作,为此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人称“荣军之父”,1940年7月因劳成疾,在重庆逝世,临终前呓语,依然说,我要回河北新村,做村长去。一个旧军人,在村长的位置上,找回了自己。
与“看客”这个带着冷漠色彩的词儿相应的,鲁迅先生还有一句话常常被文青愤青们引用: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张鸣的文章向来有这个调调,《历史与看客》也不例外。揭露隐藏的真相,揪历史的辫子,专门戳你心头最痛的那个点。看似犀利蛮不讲理,看似太腹黑太毒舌太砸场子,然而,这一番“恶意”的背后,却是大善。
(华章)
《历史与看客》,张鸣著,重庆出版社2013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