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雨了,久旱的田野慢慢湿润起来,麦田已是青青的了,麦垄的土黄色渐渐加深,成为黄褐色的了。
箕子湖中的水不曾干涸,水位也不曾下降,湖畔的芦苇丛残存着几许绿色,其余的就是飘在风中的苇花了,苇叶是干枯的,苇稍上的苇花是灰白色的,上面沾染了灰尘。秋风瑟瑟,雨丝斜斜,苇花在轻轻摇摆,那层灰尘黏附在上面,大概是深入了苇絮里,雨水并没有洗刷掉这些尘埃。
箕子湖现在是半月形的,距护城河最近处是隔一条煤屑路,芦苇的根在湖底的淤泥里,散乱地丛生着一片片高高低低的芦苇,这些野生的芦苇并不茁壮,纤细地瘦弱地站在水中,每一丛芦苇都有一个中心,中间几株较高,一些低矮的芦苇就簇拥在周围。野鸭在苇丛里栖息,不时会有几只雏鸭从苇丛里游出来,悠悠地在湖面上游水,它们游水的队伍是“人”字形的,一只在前,其余的分散在两旁,它们在湖面上追逐戏耍,忘我地享受着游水的快乐。
箕子读书台在西北角的湖面上,青灰色的建筑,与湖水一样的冷色调,这座八角形的读书台周围是静静的湖水,几处纱网与插在水中的竹竿环绕着读书台,箕子读书时应该需要这样的意境,佯狂之后的他来到这里,这里是他的封地,饮食起居是毋庸顾虑的,他是被流放到这里的,逐出了都城,远离了纣王,政治在这位曾经的文相身上逐渐地褪色,就如同现在的芦苇,不再有浓郁的绿色,任由秋风纠缠肆虐,连那洁白的苇花都被风挟来的灰尘污染了。退出了朝野的箕子在这里学会了安静,学会了沉默。可朝堂上的喧嚣还在耳畔回响,三岁学会说话,三十年学不会闭口。在辅助纣王执政的时间里,箕子有着太多的见解,作为纣王的长辈,他觉得自己是可以直言的,这些逆耳的话语在纣王耳中总是那么的不舒服,奢侈地享受着的纣王怎么也不肯让这样的老头说来说去,心里就有了不快,预谋着怎样除去这些糟糕心情的制造者。箕子是明白的人,从话语中听到的是杀机,于是果断地疯了。
这样的台阶谁都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箕子全身而退,微子与比干却没有这样的韧性。在隐退的日子里,一切都不再是熙熙攘攘,少去了许多人世纷扰,谗言也不在中伤自己了,唯有冷冷清清。柳宗元对箕子颇有感情,《箕子碑》一文倾注了这位政治失意的孤独的文学家的感情。柳宗元的那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与箕子的书台夜读倒也呼应。箕子读书台就在灰色的天空下静立在湖面上,风吹过,读书台挑檐上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旁边的芦苇丛已经枯黄,没有人收割,这些野生的芦苇保持着野性,倔强地站在污泥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里并没有茂盛的芦苇,也没有缠绵的情侣。这里只是一种安静,茂盛的芦苇会被人收割,会被破成篾子,在巧人的手中编成席子。苇花会被拧成草鞋,出现在集市上。可是这里是偏僻的湖面,简易的煤屑路绕着箕子湖,杨树的枝条已经清空,榆树的叶子还在枝条上,只是愈来愈黄,这种树的叶子不易落,纠缠在枝头上直至雪压枝条。
沿湖堆放着不少生活垃圾,焚烧后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一场秋雨稀释了气味的浓度,地面上留下一些烧灼后的焦黑的痕迹。箕子湖的南边是城隍庙,拆了又修的庙宇常年烟雾缭绕,不少香客初一十五到此许愿进香,香火很盛。
箕子也许该是寂寞的,没有人打扰他,如野生的芦苇一样,在灰色的色调里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