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
虫老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美美的懒腰,揉揉惺忪的双眼,吸了口清冷的甘露,美滋滋地回头看了一圈,想这个小树叶青得香甜,绿得爽口,又够一天吃的。有一片树叶真好,热了就在下面乘凉,饿了就伸头咬上一口,为什么非要去做什么蛹,化什么蝶。虫的一生就是为了一片树叶,有了一片树叶,就不能再想什么了,也没必要再去追求遥远无尽头的东西了。
树叶轻轻地动了一下,虫老大警戒地用力抓了抓树叶,小心地向四周望望。树叶往下垂了一点,露珠闪了闪从叶尖滑下去,树叶又慢慢往上升了一点。虫老大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醒过神来。他知道他的兄弟姊妹们好多都殇在这时,于是他小心地向叶柄靠了靠,身子也缩小许多,等待时机以便做出最恰当的决定。
“沙,沙沙,沙沙沙……”
“谁嚼这么响?缺少教养!”虫老大伸出头,见一只小青虫刚刚爬到树叶边,身子还在叶柄上,头就伸到叶边沿大吃起来。
“谁家的小子,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这是我的树叶!”虫老大挺了挺白胖的身子,大声呵斥。
“我,小青虫,大叔,我只顾得吃,没看到(你)。”小青虫口里衔着树叶。
“吃的时候在后面呢,一生才开始,慌这样。”
“大叔,我要做蛹,要化蝶,不多吃不中。”小青虫边嚼边说,头也抬。
“哈哈哈……做蛹?化蝶?那是你想做就做的事,那是想化就化的事?做蛹化蝶那是一件炼狱的事呀,小子,那事一般的虫是做不了的。哈哈。”
“我,我就要做蛹化蝶。”小青虫大口大口地咬树叶,甜甜的汁液顺着小青虫的嘴向下流着。
虫老大看着小青虫的吃相又哈哈大笑:“真是痴人说梦。大侄子,要做蛹得脱九层皮。你能脱吗?”
“我要做蛹化蝶。”小青虫仍嚼着。
“蛹是三十天死一样的日子,你能死三十天?”
“我,我要做蛹……”小青虫停止咀嚼。
“化蝶就是把蛹搅碎……”
“啊,搅碎?”小青虫抬起头迷惑地盯着虫老大。
“我兄弟姊妹九十个,我老大,当时我劝他们别做蛹化蝶了,就本本分分地做一条虫子,有树叶吃,有甘露喝,虫的一生不就是几个月吗,何必自找苦吃。有几个听我的话,你看他们多快乐,神仙一样。我有一个妹妹小六子。”虫老大说着伤心地流下眼泪,“她最气人,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和你一样非要做蛹化蝶。九次脱皮,浑身膀得像一条腐臭的鸡肠子。她向我告别时,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喊她,可是就在这时,她掉落在地上……”
虫老大擦擦眼,过了好久才接着说:“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真能化蝶也该早化蝶了。只怕早已是其他动物的……”
小青虫失神地望着虫老大。
虫老大爬到树叶边,咬了几口,又爬回原地。小青虫爬过来,挨着虫老大趴着,犹豫而空洞地望着另一片叶子。
“据说我母亲是一只蓝色凤蝶,她飞舞时太阳都停下来看她,我妹妹小六子就要化母亲那样的蝶。我妹妹小六子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条虫的命不值钱!”
太阳已升高了,叶上也了无湿气,蝉也高一腔低一声地叫起来。虫老大和小青虫在树叶底下呼呼地睡着。
“哥哥,哥哥你还在这吗?”
小青虫推推虫老大,说:“大叔,你听,多甜的呼唤。”
“噫,恁熟悉。”
“大哥,我是小六子。你听见我了吗?”
“六妹,我在这!是六妹?”
一只蓝色凤蝶曼妙地飞过虫老大的身边,如一朵蓝色的梦落在另一片树叶上。小青虫惊奇地瞪着眼,望着美丽的蓝色凤蝶,他不相信蓝色凤蝶的前身也是一条青虫。
“大哥,别固执了,夏天已不长了,快点做蛹化蝶吧?”
“不,不。你,你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早摔死。”
“大哥,是虫就要做蛹化蝶!”
“我不,绝不。小青虫也不。小青虫呢?”
小青虫已爬到树叶大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