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
“过冬”的意味已不再浓烈,早已褪去了先前冷峻的色彩。如今的冬天如夏日般可爱,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迎着雪花欣赏傲霜的冬枝,借着雪景拍一张踏雪图,用不着担心疾风骤雨冷暖饥寒。这在三十年前,做梦也难以想到啊。
那时的过冬,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吃的、穿的、烧的、用的,由于物质的匮乏而极大地考验着人们的生存能力和生活智慧。
冬天储有一窖红薯,一冬的口粮就有了着落,便可以过上安然无忧的生活。寒风呼啸的日子里,蒸上一锅,一家人围在灶旁,吃着热腾腾或稀甜或干面的红薯,倒也惬意融融。
村西有片柳树林,地上的落叶稀稀拉拉散落着,毫不起眼,大风一吹,地上更显冷清。拿起扫帚,贴着地皮,细致地扫上一片,看似没有多少树叶的一块地方,竟可集成一小堆儿。耐心地扫上一阵,林子里便星罗棋布般攒下许多,三两堆儿就是一大筐,一筐筐聚起来,就装满一大车。寒冷的日子里,灶房里便充满了过冬的柴禾。
有的到化肥厂捡煤核。化肥厂里的煤渣堆积如山,有些煤块没有完全烧透,煤核里有深色的印迹,有的浓黑如墨,有的浅黑,黑白相间,如年轮一般。煤核藏在小山的怀里,用小抓钩仔细翻找,总会有所发现。刚从车间出炉的煤渣,在小山上蒸腾着白色的烟雾,乡亲们急忙跑过去,顾不得烧烫,就把煤核放入自己篮子里。
这些煤核是烧火的好材料。把煤核放入灶膛的柴烬上,拉动风箱,煤核就燃起来,发出红彤彤、蓝莹莹的火焰;有的含煤少,只会发红,但已足以助人烧饭取暖之用。
县城豆浆精厂的废料排在一个长长的水池里,里面冒着热气,雾汽腾腾,水里挤满了捞渣的人们。
豆渣是很好的猪饲料,喂猪上膘,长得快。但糖渣不好捞,不必说寒冬拉着架子车跑上十多里路,只是因为糖渣沉在近膝深的水池底,挽起袖子,摸了半天,只能抓到一点似有似无的稀稀的东西,放在眼前,还没等看清楚,就从指缝间溜掉了。与其说是捞渣,倒不如说是捞水,但捞水还是有希望在,因为只要水是混混的,里面就有“货”。
穿上胶鞋,跳入池中,用铁锹贴着池底慢慢划,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把锨里浊浊的东西慢慢地撇进袋子里。一锨一锨,直到装满鼓鼓的一袋。扎紧口,用力一挤一压 ,水就从蛇皮缝里渗出来,等到袋里的稠糊有一拃多高,再重新装袋。如此反复多次,胀胀的袋子竟然有了微微的硬度。只要不停的捞取,看似无物无形的池水,就会化作一袋袋触手可感的东西。
糖渣储存起来,过冬就有了底气。把猪养得肥肥的,翌年春上就可卖个好价钱,可以作学费,置新衣,家里的生活就多了一份希望与色彩。
艰苦的的岁月里,冬日难捱,穷人难当,但穷人自有穷人的办法与智慧。这便是不言弃,不放弃,乐观面对,自强不息,从无望中走出希望,从渺茫中走出一条光明的路来。
四季里有冬天,人生何尝没有冬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