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阴天,雾霾不约而至。虽然让人讨厌,但它还是来了。在连呼吸都变得奢侈的时候,与有意思的人聊天就变得更加珍贵起来。在信息泛滥的时代,身边或者天边能有几位聊友也成了奢侈与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去北京出差,每次公干以后,习惯性地就会给何公洲先生打一个电话。如果他不忙,我就打个车到他画室去坐坐,当然,不是为了蹭饭,而是为了聊天。就像在郑州,智慧的张宇,聪明的乔叶是我的聊友一样,何公洲是我在北京的聊友。
何公洲是河南辉县人,是一个大教授,在首都大学教书法。写书法的都是这个社会的牛人,更何况是一个教书法的人,总以为他是一个不可接近或者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这样的人,我是不愿意积极主动地向他靠近的。可是,经朋友介绍,我们相互有所了解以后,我发现他竟然是一个有趣的人,优雅的人。通过聊天,我还发现他与河南文艺界许多人也保持着这样那样的联系,这对于吃河南文艺界奶水长大的我来说,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亲人一样的感觉。
老师就是老师,不管是小学还是大学,传道授业解惑是天职,给人半桶水首先自己要有一桶水。何公洲教书法,带书法研究生,自己的字自然也写得好,好得让许多专门写书法的名家羡慕疾妒恨,直想一刀把他杀了。这还不算,他还由书法及中国画,画得虽然说不上出了神入了化,但也有不给人留饭吃的意思。这样的人,身上技艺多,占地方也就大,身边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很热闹,但真正的朋友少,可供聊天的朋友也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这样的人,心里冷得慌,大都是珍惜友情的人。一旦和人交了,心里面也就认下了。认下了也就有天荒地老不相弃的意思了。我不在意自己是凤毛还是麟角,他拿我当忘年交,我也就忘了他的身份,一次一次地去扰他。每次见都是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天上地下,国内国外,文学艺术地乱侃一通,感觉如同洗桑拿浴一样舒服与痛快。
何公洲画画师从戴敦邦。戴敦邦是上海交通大学文学艺术系的教授,是蜚声海内的中国画画家,也是深受读书人喜爱的插图艺术家。对他的了解,缘于我读过一本名叫《上海老味道》的文化书。那本书中的插图就是戴老先生画的。一本主要谈“吃”的文化书因了那插图而变得有生气、有情趣,搅得人的胃蠢蠢欲动,恨不得穿越时光去把那些好看好吃的东西拿过来大快朵颐。论画画,戴敦邦以铁线描而著名,何公洲也因铁线描而成名。两个人,论师承,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弟子。论流派,一个是“海派”,一个却是“京派”,很是有点意思。
何公洲的脑子里有着千奇百怪的想法与念头。有人聊天,他就把那些想法与念头用话语表现出来。没人聊天,他就用画笔把那想法与念头画出来。故而,他的画室里有很多让人看了大吃一惊的大画。有一次无意之间与他聊起沈从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他竟然让我看了一幅衣冠文化的大画。那幅画叫《中国衣冠图》,画的是从原始夏商周到元明清朝代的中国衣冠变迁史。用画笔给中国文化作注脚竟然成了他的一种自觉行为。我纳闷,当艺术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利场的时代,谁会为他的这种自觉行为埋单呢?这位年轻的老先生是不是有些愚,有些痴了呢?
前些时候,当我再次与他见面的时候,我们聊的话题变了,他竟然跟我聊起了中国的词律。对于这一文化门类我只读过万樹写的《词律》一书。万樹是清康熙朝人,是当时著名的诗人,词学家与戏曲文学家。他没有做过官,一生漂泊,可却给国人留下一本特别的大书。何公洲聊这些做什么用呢?他是想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还是要画画呢?如果是做学问,他弄明白这些个讲给谁呢?如果要画画的话,那他怎么下笔呢?我没有问他的目的,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目的性,或许他只是跟我聊聊而已。聊聊也就聊聊吧,只要好玩,只要痛快,只要舒心就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