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磊

　　“你已经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意识深处……很好，你沿着盘旋向下的台阶……慢慢走下去……你已经看到楼梯尽头的那扇木门……等我允许的时候……推开它，你将以他的身份回到某某时间以前。3，2，1。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这是一段催眠师在催眠时常用的语言，常常被应用于心理治疗过程中。催眠的本质，是让被催眠者把自己的部分意识交给催眠师，在催眠师的引领下回到自己的记忆深处，从而发现生活中自己是这个状态的原因。在继那部描写精神病人心理状态的著作《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以后，作家高铭从催眠师的角度，继续讲述一些边缘人物的故事。

　　早在弗洛伊德之前就有催眠，催眠在外国人中用得多，方法也很多。比如眼球运动，这种运动是和人睡眠时的眼球运动相关的，使人进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类似梦中的状态。被催眠者容易意识到“本我”的那个层面，能让另一个精神上的自己出来对话。举个现实中的例子，如果找外国催眠师催眠，交流时要使用英语，被催眠者的英语没有那么好。但在催眠状态中，他能够使用高于自己平常水平的英语。从催眠治疗的角度来看，生活在内心痛苦中的人，多是有不愉快的记忆，再加上因内心敏感而产生的幻想。每个人都有幻想。一般人知道自己的幻想是幻想，而另一些人把自己的幻想当成了真实的生活。正如高铭在书中写道的：“梦中的景象都来自于你的记忆。也就是说，梦中你所经历的场景和事物，不过是对现实记忆的提取和再加工。”

　　如今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原理已经得到普及，人们也基本上认可催眠这种心理治疗方式。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来源于人童年时被压抑、被遗忘的心理状态，他也曾用诱导的方式来给病人治疗心理疾病，而他的学生荣格更推进一步，认为这些都来自于先天，属于人的“集体无意识”。其实，人的内心世界远远超过了心理学所能概括的领域，如果深入人的内心，会看到很多意想不到，甚至令我们惊悸、恐慌的故事。读高铭的书，我们会看到，一个优秀运动员总是对自己超强度地残酷训练，只是企图回到自己巅峰时的记忆；一个女孩子热爱黑色、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黑色，是因为她从小就被忽略无人关爱；一个出家的僧人无法忍受内心痛苦，原来他的出家只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这些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很多有心理问题的人并不可怕，只是他们缺乏安慰、缺乏安全感罢了。看来真是缺爱的孩子命苦，不靠谱父母生的孩子生存能力强。

　　但书中难以理解的故事更多。一个老医生功成名就，但他已经麻木到对生命缺乏敬意，利用自己的职务大肆敛财。他总是出现可怕的幻视，他明白原因却拒绝忏悔，依旧执迷于自己的权势。一个品行更加恶劣的正常人利用他姐姐的袒护，企图让姐姐认识到他有妄想症而包容他的一切……人性比我们想象得更恐怖、怪异、捉摸不透。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它说明生活比电视剧更狗血。

　　高铭出版过长篇小说，毫无疑问有着讲故事的才能。读作者以往的作品，能从中感觉到他的人生态度，他在文中充满了正义感与悲悯的情怀。而这次他的《催眠师手记》并不是小说，而是采用了纪实的方式，不是把内容停留在催眠上，而是直指人性，揭示那些现象背后形成的原因。催眠只是个手段，是认识、反省自我，发觉内心深处另一个我的过程。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心灵上的安慰和治疗。这种心灵治疗恰恰是从东方的智慧和哲学中汲取的。就像书中所写的人物一样，他们饱受做噩梦、失眠、幻听幻视等多种症状的折磨，似乎都是心理医生的常客。我曾经陪着人去看过心理医生，觉得目前很多心理医生、精神病医生过于照本宣科，他们把病人来医院看病当做来工厂加工的一道工序，只是一味地在问人的症状，然后有什么症状下什么药，心慌就用安神的，失控就用镇定的，失眠就用睡觉的……要知道，不论是心理障碍还是精神疾病，发病都是从心理到生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理上的问题还要从心理上解决。每个人都应该随时看看自己的内心世界。催眠是其中一个方法，这个方法不一定人人适用。但试用后的结果会十分惊人，它会使我们认识到，原来人的内心世界如此丰富，丰富得能容纳下整个宇宙。

　　《催眠师手记》，高铭/著，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