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大嫂

　　亲手将这些红红的浆果

　　摘下来，应该是幸福的

　　如果再遇见

　　一个稀罕这些浆果的人

　　她的幸福，就多了一倍

　　就像将自己的女儿养大

　　然后许给一个称心如意的人

　　嫁入称心如意的人家

　　她的心，此时也是一颗熟透

　　的草莓，浓甜夹着微酸

　　幸福的人总是很慷慨

　　幸福的人，正用一双幸福的手

　　微笑着，将她的幸福

　　一捧一捧，捧给两手空空的人

　　并目送她远去

　　她自己，依旧站在微风吹拂的

　　草莓地里，守着膝下

　　一垄一垄，即将成熟

　　即将远离的小女儿

　　不舍得离去 

　　修自行车的女人

　　也许是同为女人吧

　　我对寒风中的她起了恻隐之心

　　绕过一个修车摊

　　再绕过一个修车摊

　　将车子停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很黑，油乎乎的

　　但灵活利索。三下五除二

　　扒带，打补丁，测试

　　然后上带，打气

　　给链条加机油

　　“一块钱”，她直起腰时

　　如是说。我把硬币递给她

　　顺势看看手腕上的时间：

　　三分钟。我甚至

　　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眉眼

　　足疗师

　　她低低地

　　低着眉毛，眼睛，语气

　　生怕有丝毫的差错

　　小橡木桶配合着她的神情

　　冒着柔柔的细细的香气

　　她说，下岗了没有更好的工作

　　才来这里的。孩子上学需要钱

　　她说这话的时候

　　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将头更低地低下去

　　我说，不不

　　足疗是门科学。足疗师是个

　　了不起的受人尊重的职业

　　说这话的时候我也低下了头

　　我知道我是心虚的，脸有些热

　　但她还是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乞婆

　　天天跪在这里

　　将脸，埋在尘土飞扬的路面

　　除了寒风中瑟瑟颤抖的白发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就是她

　　而不是一小截干枯的老树枝

　　她是在一个白色的破瓷碗前跪下来的

　　那里已散落有几枚小钱

　　破瓷碗响一下，她就弯一下自己

　　叩一声安

　　她做得很好，很成功

　　至今，没有人看清过她的脸

　　更没有人可以说出，她是

　　谁的姐妹谁的妈妈谁的老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