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也叫要饭的或叫花子,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打狗棍一落,就落到别人地里,惨凉之境可想而知。正是因为可怜,属历朝历代痛下决心消除和改变的阶层,也是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团结的对象。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乞丐阶层从原古到今天,生命力却旺盛不衰,一茬一茬地自生自灭,又星火燎原。丐帮的形成,大概就是由于生存环境最为恶劣的年份,讨饭者多之又多,成群逐队,政府无力管问,便以帮派形式使其“自治”。
历史上最有名的乞丐,是春秋时期的伍子胥和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伍子胥属贵公子落难,朱元璋则属“先天”贫穷,想必二人沿街乞讨的心境却是一样一样的,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温饱不定,三更半夜,寒风一吹,浑身哆嗦,睁眼一看:雪花大如席;侧耳一听:夜幕四合的村子里还有恶狗在吠;缩身一团,肚内如同石滚碾场……可以说,不跌落到无家可归,就无处体证那份袭胸的凄凉和苦楚。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谁有口饭吃,谁也不会去要饭。”
可因为儿时不懂事,我常撵着要饭的看热闹。恰好那时候镇上有几位乞讨专业户,不知道他们来自何乡,在我小时,他们就已在镇上滚打多年,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镇上成员,有默然伸碗派,有好嘴弹舌派,也有应景数嘴派……而在这些乞丐中,我们小娃子最喜欢的却是那位“应景数嘴派”。
“应景数嘴派”大概有四十来岁,记得他冬夏都穿着棉袄,冬天腰间束一大带;夏天敞襟露怀,肩背上搭一布搭子,手拿一竹板子,每逢早集上来,从东街窜到西街,再从西街数到东街,见什数什,看到卖红薯的,快板一呱嗒,张口就来:“这堆红薯真漂亮,皮紫瓤甜如化糖,不到集散——全抢光。”因为十里八村来的菜农都认得他,见他一来如躲灾星,碰到大方的主儿不待他开口,拿起一块红薯塞给了他,同时也塞住了他的嘴,让他转到下一家。
下一家是卖茄子的。
竹板一打,又来了:“你的茄子好又大,炒菜好吃不死踏,赚的钱财装不下……”不想“应景数嘴派”还没数完,卖茄子的小贩就不耐烦了,起身就撵:“去去去,哪远滚哪去!”“应景数嘴派”见小贩小气,竹板又一撂,翻脸了:“为人处世不和气,茄子沤烂你家里!”
据说,这数嘴讨要也是有历史来由的。相传仁宗的母亲很丑,被仁宗赶出了宫廷,一瓜农碰到,认作干娘。不想第二年,此地大旱,数亩瓜田无有收成,眼看全家人就要饿死。仁宗的母亲无奈,为干儿子出了一招儿:“我来教你四言八句,学会了去那些殷实宝贵人家,喜事良辰,做个恭贺,讨顿酒吃。”干儿子学了四言八句,就兴起了江湖,不但饱了自家,继而又招来徒弟,树立门派流别。打那以后,叫花子数嘴子赶酒场就成了一种纯朴的民俗,而且待遇很高,上可进皇亲国戚的府第,下可入黎民百姓的宅院。只要碰到喜事,叫花子怀揣一挂鞭,进了主人家的院门,鞭子一甩,看见什么数什么,只要是四言八句就可以。比如上了富户人家的台阶,烂熟到肚子里的诗句就会遇景而出:“初到贵府步金阶,主东财门大敞开。三步四步走过来,特到府上拜驾台。一拜东主福寿好,二拜老安又少怀。三拜东主多财道,四拜天宫赐福来。”碰到起新房的人家,乞者就会调动赞新房的诗句:“鞭炮一响息了音,明灯高照亮莹莹。新春新房新婚姻,朱红对联两边分……恭喜姐来恭喜郎,金玉良缘本成双。”唱完之后,主人一般会安排叫花子入席吃酒。只是这种纯朴友善的民俗在世间早不复存,仁宗娘的徒孙也只好将鞭子换成了竹板,从酒场沦落到菜市场混得一人肚圆。
也就是说,乞讨者大多属于一人吃饱型,心装天下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除了那两位名人,据说历史上还有一名义丐,叫武训,要饭要来家财万贯,兴办学堂,造福贫子,得到众人好评,千古留名。也就是说,无论干啥,只要雄心不倒,壮志不灭,要饭也能要成一代英雄。
伍子胥是也,朱元璋是也,武训更是也。
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