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吴向东                               

　　前几日回家，妹妹对我说：“母亲的一个同事来我们家探望母亲，非常羡慕我们家的民主氛围，子女与父母无拘无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她们家里的孩子在父母面前都得规规矩矩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其实她不了解咱家的老规矩。”

　　我家的老规矩就是——不得与老人顶嘴、红脸。

　　这个规矩在我的心里扎下根，源于我14岁那年的一件事。因为三姨父去世，母亲心疼三姨一人操持两个儿子，决定把三姨的一个儿子接来代养。谁知送我们表弟来的外公也没告诉我父母一声，就把幺舅的闺女英英也带来了。而且英英的衣服、鞋袜什么都没带过来，全让母亲现买，而英英家的日子可比三姨家好多了。早就知道外公偏心舅舅，虽然母亲什么也没说，但我和妹妹心里却很是不平。

　　家里骤然多了3个人，新来的两个人还都上了学，家里负担一下子沉重了不少，但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外公的偏心。英英和表弟年纪差不多大，小孩子间闹些矛盾是正常的，但外公总是明显偏向英英。而英英有爷爷护着，又小，也是娇气得让我和妹妹看不过眼。外公的不公终于导致了表弟的爆发。在一次表弟与英英吵嘴、外公责打表弟时，愤怒的表弟推了外公一下。外公愤怒极了，母亲严厉责打表弟。我很是正义地站出来大声说：“外公，这都是你不对，若不是你偏心，怎么会这样！”当时外公的脸就红了，眼睛瞪得像是要从脸上蹦出来。母亲大声训斥我，我不服地高声说：“我没说错，就怨外公……”我话还没说完，迎接我的就是一顿狠揍。家里平时一向民主，我和妹妹也时常和父母争论，发表见解，而我更是一向被称为好孩子，极少挨打，没想到因主持正义而挨揍，我很是委屈，始终不认错，被打得很厉害，睡觉都只能趴着。这让我心里气极了，觉得母亲不讲理，我永不原谅她。晚上，母亲过来要看我的伤，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理她。母亲放柔声音对我说：“我知道你委屈。你说的都是对的，外公确实有责任，但是，你不该那么对待老人家。你外公这么大年纪了，你这么直接跟他顶，说他的不是，万一把他气出个好歹怎么办？而且，民间有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你外婆死时幺舅才一岁多，外公心疼幺舅，心疼幺舅的孩子是正常的。”我探出头来说：“那他也不能这么偏心。”母亲说：“你伸出手掌看看，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长呢，人有偏心多正常。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骨肉血脉，哪个他不疼？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会更疼某一个罢了。这你得理解。当初你外婆去世时，我正在上师范。我是老大，若在别人家，可能就要我回家操持家务了，可你外公再苦再累，都自己扛了，让我顺利读完书。当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没东西吃，只能把上年烂掉猪都不吃的红薯用石灰水泡泡去毒再吃，涩得你三姨他们都吃不下，可你外公在外拼命做活，回来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放下碗又去干活。一次他挑谷草到深夜，太累了，走在水塘边时一头摔了下去，幸好当时是冬天，塘里水少，他才捡了一条命……就这样，他没让我们姐妹几个休学，供我们都读了书。他多不容易啊！光凭这一点儿，我就该感激敬爱他一辈子。”母亲深情的讲述打动了我。母亲又道：“老人活到现在不容易啊，吃了多少苦才把儿女养这么大。人老了，干不动活了，脾气也大了。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反倒可能不像年轻时候那样明理了。这你都得体谅、宽容。况且人老了，身体也不好了，更受不得气，作为晚辈，要更加宽容体谅孝敬老人。人都有老的一天，难道你愿意看到我老的时候，你的孩子跟我顶嘴、红着脸对我大声训斥？”母亲的话深深打动了我。第二天，我向外公赔礼道歉，一场风波过去，却让我记住了“不和老人顶嘴红脸”。

　　出嫁后，头几年与婆婆磨合的日子也出现过不愉快，但我牢记着“不和老人顶嘴红脸”，再委屈也不曾回过嘴。如今，我与婆婆相处融洽，常有不知情的人误认我们是母女，婆婆也多次向人夸耀：“我家向东自嫁过来从没和我顶和嘴、红过脸。”

　　我想“不和老人顶嘴红脸”看起来是简单一个行为，包含的却是宽容体谅和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