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黄地绿,
小儿夜哭。
过往君子念三遍,
小儿睡到太阳出。
……
皖北的风俗,小儿夜哭可是个大事件,要请个阿婆,做个隆重的场,驱鬼辟邪。老人和小孩在这一天是不可以在家的。第二天一早,把咒语贴到电线杆上,让路人多念几遍,祛晦气,再领几个娃娃回家,热闹热闹,朝气一点。
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母亲总说:驴病不去马病来。不过总算是活到现在。那时候,外出打工还是个新鲜词儿,父亲也不常出去。父亲便用三轮车载着我,四处寻医问药,但总是治标不治本。母亲便请了个弄法的阿婆。父亲是向来不信的,但也只好顺从。
阿婆驼背,两臂粗壮而有力,面孔黝黑,沟壑纵横,眼睛陷得很深,头发稀疏泛白,门牙发黄,好不容易剩下几颗,看着也摇摇欲坠。她两个手背干裂得像枯了的槐树皮,看着怪怕人。
正屋的墙壁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纸,长案底下的八仙桌上,左右各放一个白蜡烛,香炉放在案子上。阿婆念念有词,舞刀弄枪。母亲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父亲就在里屋躺着。天一黑,奶奶便带着我离开家,至于是什么道理,我不懂。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去后山还愿。不久,我的病就真的好了。想起这些,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我这一次回家,母亲欢喜得不得了。我背着单反相机,戴着眼镜,俨然一副城里人的样儿。我在母亲干活的作坊里找到了她。我明白,我的根在这里。
这几日,我忙着拍照写生,并未顾得上母亲。晚上,我在整理照片,母亲坐过来,摸着相机,让我帮她拍几张。我随口答应,却并未动手,也许真是忙的吧,竟把母亲的话丢在了脑后。
离家前的一天晚上,我已经睡了,又想起母亲的话。我匆匆穿上衣服,敲开母亲的门。母亲迟缓地坐了起来,又蹑手蹑脚地去找了新衣服,说拍着好看。我耐心地等着。拍完,母亲不住地说,拍得好看。
一瞬间,我觉得母亲老了,甚至有点像个老小孩,小心翼翼,生怕惹我生气。她眼角的皱纹日日多了,青丝变白发,苦了一代人,成了多少事。有时我就想,人的一辈子分为两半,小孩一半,老小孩一半。一半养着子女,一半养着老人。
世之旅途多坎坷。若是父母在,不如早回家。我坐在开往学校的车上,眼睛有点湿润,仍想着昨晚的事。思绪越来越长,车也离家越来越远了。
(王报 周口师范学院新闻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