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素芝

　　2011年，当林雪儿挟着她的《妇科医生》闯入文坛时，像雾霾的天空突现红日，呈现出迷人的温暖。韩少功赞其作品：“哀婉动情，作者有颗大心。”一向吝词的阿来称其作品：“复杂的精神诠释复杂的社会变迁：一条江流着，一群人活着，江声浩荡，生命不息，天使之爱永恒。”

　　此后，这个在文坛尚显陌生的林雪儿，带着她的“大心”醒目地驰入文坛。

　　三年后的今天，林雪儿带着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亲爱的宝贝》叩开了北京的大门。她用自己一惯优雅、纯净、饱满的笔触和人文情怀，通过医院的产科平台，刻画了社会变革时期的众生群像，这个由群像织成的网络，把官商勾结、医患矛盾、情感困惑、婚恋家庭交织在一起，并以他们面对生死的态度叩问当代人的灵魂。

　　在世界日趋破碎、混乱的当下，在这雾霾笼罩的今天，当消费、享乐主义成为大多数人心目中的主流生活，面对灰头土脸的现代生活，作家该如何在破碎和混乱中提升精神的存在？这是每一个优秀作家都在思索和自省的问题。米沃什说：“我们这个世纪的诗人，包括我自己的作品，都有着过多的否定和虚无。想到这一点，我感到悲哀。每当我们人类的历史经验和个人生存充满着恐怖和苦难时，诗人们眼中的世界便成为黑暗的一团，刻结着各种冷漠残暴的力量。然而，在个人的人生历程中，我看到人性的崇高和善良，在危险时刻发挥了激浊扬清的作用。”

　　林雪儿的奇异是，在如此的当下，她写出了久违的崇高以及对人为什么而活的精神拷问。在她的《妇科医生》和《亲爱的宝贝》两部长篇里，我们都感受到了崇高的力量和永恒不变的天使之爱。在《妇科医生》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以希波克拉底誓言为终身信条的白衣天使——江小鸥，一个与世无争只追求纯粹理想的人，一个处处碰壁并不言弃的理想主义者。在《亲爱的宝贝》里，这种理想人格在女主人公梅青身上得以延续，她单纯而充满爱心，散发着健康而明快的气息。特别是面对最先出场的海眉金钱上的诱惑，让人感受到强烈的正义力量和对善恶美丑的清晰明辨。

　　无论是《妇科医生》，还是《亲爱的宝贝》，其实都是医者的心灵成长故事，且是“大医”的心灵成长故事，林雪儿对书中主人公精神和心灵世界的描绘，丰满、美丽、生机，昭示了一种严肃且意义深刻的人生。在她的作品里，爱和爱情仍是催生奇迹的人性火把，让她笔下的人物丰沛而鲜活。

　　作为一个每天与病人打交道的妇科医生，林雪儿对现代生活的敏感和痛感并不少于其他的作家，在《亲爱的宝贝》中，她的笔下有无端被抛弃的孩子丁点儿；有生下来因缺两个椎骨被父母抛弃在医院里的婴儿33；还有为爱献身，因和艾滋病患者同居而患上艾滋病，生下孩子又死去的水莲；更有给未出生孩子写了很多信的梅青，有一天突然在电梯里被人扎了一刀，丢了孩子，而原因只是因为嫉妒她漂亮，等等。诸多生命的死亡，让人有悲多于喜之感。同时，她作品中出现的善与恶、美与丑的较量，也促使我们深刻地思考人类存在的内在问题，看到了闪耀在其中的精神元素，使林雪儿的写作有了超乎同时代作家的力量。

　　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有许多的不满，但悲悯让她反省思考，她没把这种罪过归到谁的头上，而是觉得谁都是有罪的，谁都该忏悔。正因此，林雪儿并没有顺从于这种现代生活的残酷和黑暗，而是选择了爱，站在人性之爱的角度去书写人性的崇高。

　　林雪儿的精神高度和深度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生动记录。这时的林雪儿，与其说她的爱已由个人上升到人类，不如说她是在一种被提升的精神存在中与我们对话。而这种提升正是力量所在，是一个作家内在的精神力量。

　　这种内在的丰盈超然之美显示了一种向上的精神之姿，张扬出为信仰所造就的生命的美丽，会唤起我们生命中对爱的冲动。蕴藉在这种纯粹的文学氛围里，让我们有勇气重返一个古老的话题，人为什么活着？想起诗人王家新的诘问：“我们为什么写作？是为了给一个消费时代做一些文化点缀，还是坚持逆流而上，以我们自身的方式加入到世世代代诗人对其‘天命’的承担之中？”

　　不错，林雪儿一直把文学作为承载自己的方舟和宗教，诚恳地表达自己对人生、对社会正在发生的思考，试图通过文字呈现人类精神生活隐秘的种种困惑，把生命中烙下强烈印痕的东西表达出来，让美、感动、尊严等神圣的情感留下来 。她不仅把它看作是作家的责任，且以自己的方式加入到对“天命”的承担中。

　　毫无疑问，一个把写作与信仰结合，并把信仰付诸实践的作家，才是一个真正的作家，一个有力量的作家。说到有信仰写作，我们会想起伟大的托尔斯泰，想起他的《复活》。因为托翁这部世界观转变以后的长篇小说，以道德的自我完善和做人的良心拷问为基点，比其任何其他作品都更为深刻地反映了男女在“灵与肉”之间的痛苦挣扎。有人说，“它把19世纪末整个俄国的现实熔铸进去，上面刻有穷人、贵族、狱吏、监犯、革命者、医生、妓女、学生……里面混合了忏悔、怜悯、宽容、无耻、欺诈、放荡……”这里，作者唱出了人类艺术最崇高的歌：“我们为不幸者洒一掬泪，人世的悲欢感动我们的心。”这也是托尔斯泰更让我们崇敬的原因。

　　在中国作协为《亲爱的宝贝》举办的作品研讨会上，谈到自己的书能给读者带来什么时，林雪儿曾因惶惑而哽咽。她说，一个怀孕的女记者，不仅自己看书，还在书上写下她对孩子要说的话，还坚持为一个有眼疾的朋友，朗读完《亲爱的宝贝》。我除了欣慰，更多的是一种怕，怕我的不够认真，怕我的爱不够宽广，怕那些黑暗的绝望，对不起将要来临的孩子。正如书中一段话，“等待你的我，听到星空下的罪恶都是亵渎，我该是沐浴了身，还要沐浴了心来等你”。

　　这时，坐在我们对面的林雪儿优雅、温婉、知性，她的哽咽又透出柔弱，从她缓慢动情的简短话语中，你似乎无法找到她能扛起神圣和崇高的那种坚强，更猜不透她把生活和艺术怎么能天衣无缝地糅合在一起？只有在这哽咽中你才感受到了她对爱的执着，和对崇高的向往。

　　面对别人“你是一个妇科医生，写的也是一个妇科医生，怕不怕别人对号入座？”的诘问，她说，我是一个医生，每一天的工作都是在解除人身体上的痛苦。付出与感激，每一天都是慈悲的修炼。面对文字时，也有一颗常常是安慰的心，希望笔下呈现的是一个有希望的值得活着的世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母亲与父亲，生命的来来去去，充满了变数，唯独不变的是爱。我写这种爱。

　　那么，就用伟大的托翁的那句著名的话来作结吧：“爱之所在即有神。”

　　是的，我相信，是爱，是大爱大心赋予了林雪儿的神性和无尚的荣光。

　　爱之所在

　　林雪儿第一部著作《妇科医生》封面

　　林雪儿第二部著作《亲爱的宝贝》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