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大雪”那天,是下午,我和作家孙瑜一起去看李佩甫老师。也只是很平常的拜访吧,却聊了两个多钟头。我拿出1999年华夏版的《羊的门》,让他给签了名,话题就从这本书开始越扯越长了。
1999年,我二十多点,正是啷里啷当的年岁。工作呢,一帆风顺地干着;文章呢,风花雪月地写着,还有女孩子偷偷地喜欢呢。日子像灌了浆的麦子,眼看着就有希望了,眼看着就收割了。拼两句诗形容那时候的我叫“少年不识愁滋味”、“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谁想着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真的就“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一声雷响,就靠边儿站了,就失业了,就没工资了,日子一下子就黑了,人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闲极无聊,人像小兽样在郑州的大街小巷里游走,可到处都是陌生的街景与陌生的人脸,大热的天,心却是冰与冷的。是在文化路与丰产路交叉口吧,一处小书店吸引了我,进去,李佩甫新著《羊的门》赫然入目,毫不犹豫就买了本,那是我喜欢的作家。上高中时,为了看他写的电视剧《颍河故事》,还缺过晚自习的课呢。
租住的屋中,没有空调,身下是一张凉席,眼前是一本新书,就那样躺着读。用了几个日夜读下来,读得热血沸腾,心里面生出了巨大的力量,心想,还是要把无穷无尽的日子过下去啊。那时,并不知道《羊的门》是佩甫老师的立身之作,更不知道那样的一本书给作家带来了“泼天大事儿”,只知道那是本好书,是能给人以光与热的书。
那年冬天,经人介绍,我进入一家报社做了夜班编辑,是那种下午上班,夜晚十二点下班的工作。那个工种,一干就是三年。那三年,辛苦,但没白过。除了工作,我几乎把所有的白天都用在写小说上了。那是我发表作品最多的三年,井喷一样,弄得人见了都说咱是靠编瞎话挣钱的人。那时,刚好佩甫老师的新著《城的灯》出版,我力荐那家报社的总编给做了连载,也算我给佩甫老师做了件好事吧。
那时,我已买房置业,娶妻成家,总觉得,日子可以安安生生地过下去了吧,可天有不测风云,我供职的那家报纸被其他单位给收编了,点儿背的是偏我人没被收编,我再次沦落在江湖之中。为了生活,我四处奔波,当过枪手,做过外企,给人写过剧本,没明没黑地找饭票。后来,干脆自己扎下营盘,开起了公司。生意江湖上的水深啊,不过也算命硬吧,在闯过若干激流险滩以后,总算有所斩获,一家人过上了小康生活。
生活稍稍安定,我的文学心又蠢蠢欲动,用张宇老师的话说是“文化人的臭毛病”。我开始编辑我的文字,谋求出版文集。原本想给人生一个交代算了,没想出版以后,竟有了些好评。于是,在人帮助下又开了一个讨论会。在开讨论会前,我把五卷本文集送给了佩甫老师,心想也只是一个流程而已,他不一定看,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时间看了。可没想到他竟把其中的两部长篇《城市课》、《鱼的海》给看了。讨论会到了许多大名鼎鼎的人。说老实话,很多人都不熟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当然,也有人缺席,不过,缺席也正常,人家日理万机的,凭啥要抽出宝贵的时间给一个业余作者捧场呢。那时,佩甫老师是河南省“五个一”工程评奖专家,忙着国家的大事呢,想着肯定也来不了,没想,他竟准时出现在了会场上。他第一个发言,他说在看完《城市课》、《鱼的海》以后,如果给我的小说定一个文学标尺的话,可以参照著名作家路遥的小说。他一定调子,会就开得顺风顺水了,讨论会就圆满成功了。第二天,许多媒体给讨论会以大篇幅的报道,其中有家媒体竟以《李佩甫:郭昕笔下的人生让我想起路遥》为题作了报道。我算是沾着佩甫老师的光了。后来,许多哥们儿都涮我是河南的路遥。其实,我哪里能比路遥啊,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平凡的世界》、《人生》等路遥作品仍然是当今大学生借阅最多的书,路遥在青年人的心里,那是神啊。不过,看着自己的名字登在报纸上,心里还是像吃蜜样的甜。美过之后,压力又来了,难道说自己的文学路就这样走到头了吗?自己就可以不写了吗?驴一旦被套上了磨道,就自然得转圈,没有谁逼,自己又拿起了笔,还是写长篇,一写就是三个年头。
新长篇杀青了,想想,得去看看佩甫老师了,得跟佩甫老师扯扯文学了,于是,就有了跟佩甫老师两个多钟头的长谈。谈了什么,太多,太杂,也不好理出个头绪,不过,一种文学的精神就种在心里了。回家,我把那本签名本放在了床边的书架上。啥时冷了,可以暖暖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