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霄 文/图
时值腊月，阳光已经无力穿透灰色云层，雪也极其吝啬地不肯光临陈州大地。闹市里到处是堵车的发动机嗡鸣声和商店里促销的喇叭声，这些在提醒大家，年，又来到了。
一年，又一年，都要过年。夏有荷，冬有菅，几千年，反复轮回。
躲不过的时光里，在一个略有微风的下午，我在龙湖边，享受水面涟漪波动的心弦。
举目望去，残荷秆在水里一簇簇，并不孤单，苇和芒草也在风里寂寥舞动。让我不禁想起《诗经·陈风》中的陈州景色，特别是《诗经·陈风》里的植物。
《诗经》是中国最古老的诗歌集，“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之中，诗即《诗经》，编撰成书于2500年以前，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500余年间的诗歌305首，由“风、雅、颂”三部分组成，不仅是后世诗歌文学的发轫，更是先民生活的完整写照。“风” 汇集了采自15个地方的民歌，是《诗经》的核心内容，其中有采自陈国的民歌10首，故名《诗经·陈风》。在《诗经》305篇中有135篇提及植物，而《陈风》中提到的有14种植物。
第一种，棘。
《陈风·墓门》：“墓门有棘，斧以斯之。”
北宋后期名臣陆佃《埤雅》中阐释枣与棘，树木高大者称枣，矮小者称棘，可见古人将枣与棘视为同一种植物，而今天我们把酸枣称为棘。因为酸枣和黄荆常常共同生长在北方海拔500米以下的地区，所以有荆棘一词和披荆斩棘的成语。
第二种，梅。
《陈风·墓门》：“墓门有梅，有鸮萃止。”
梅花在我国有3000多年的栽培历史，有果用梅及花用梅之分。果用梅的果实，在古时用来制作调味品。果用梅现在主要生长在南方，仍被食用，比如我们现在能够吃到的盐津梅，还有日本的梅干。《诗经》里提到的梅，是以果实为主的梅，说明当时这里的气温要比现在高。观赏梅的风气始于汉代，晋、南北朝、隋、唐对梅不重视，但在宋词中有不少关于梅的咏颂。后来，梅备受文人们推崇，称梅兰竹菊为高尚情操的象征。
第三种，蒲。第四种，荷。
《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蒲就是满湖生长的蒲草，极具观赏性，是湿地的重要指标植物，但因对水源、空气湿度的挑剔，也成为衡量环境优劣的一项自然植物标尺。蒲草的花呈棒状，散开后就是蒲绒，可以装填枕头。蒲草的叶子可以编织成蒲席、蒲扇，只是现在几乎绝迹了。蒲草生长在水下的白色茎干可以食用，就是我们常说的蒲菜，是一道舌尖上的美味。
说龙湖的荷花是“神州第一荷”绝不为过，有《陈风·泽陂》作证。普天下虽然到处有荷，但龙湖有荷，这是最早的文字记载呀！
第五种，蕑。
《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蕑。”
唐代之前,一说兰,并不是指现在的兰科植物,而是指蕑，又称为泽兰。蕑，自古都是著名的香草，古人将泽兰戴在身上，作为佩饰使用，也用来避邪气。圣贤多赞美兰的情操，忠臣以兰自托，文人以兰歌赋咏诵，将兰比成君子和美人。孔子有《猗兰操》，把兰花香称为“王者之香”。
第六种，枌。第七种，栩。
《陈风·东门之枌》：“东门之枌，宛丘之栩。”
枌，就是榆树。榆树生命力旺盛，在全国各地都可以见到，木材质地坚硬，常用作建筑、农具、家具。榆树春天结出浅黄绿色带香味类似花朵的果实，称榆钱，我们周口人常采摘后蒸着吃，味道香甜。婉约派词宗北宋词人秦观写道：“无困榆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就是描写串串榆钱随风起舞的景色。
栩，今名麻栎，又名栎树，但是根据很多学者的分析，《诗经》中的栩不会只是一种植物，古时候植物分类不如现在这么精细，当时凡是栎类的植物，都可能是栩。《唐风·鸨羽》：“肃肃鸨羽，集于苞栩。”《小雅·黄鸟》：“黄鸟黄鸟，无集于栩。”都是说的鸟在栩树上栖息和觅食，但是并不单指一种树。同时，麻栎也可以放养柞蚕，由此也可推论当时的淮阳人已经开始柞蚕养殖与丝绸制作。这为古代丝绸之路历史渊源的研究可以提供佐证。
第八种，麻。
《陈风·东门之枌》：“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陈风·东门之池》：“东门之池，可以沤麻。”
麻是古代最重要的植物纤维原料之一，除蚕织外，“舍麻固无以为布”。蚕丝用来做绸缎，麻用来做布，着布衣者为贫寒之士。
在古代粮食不足时，麻子也供食用，在《诗经·豳风·七月》之“禾麻菽麦”中，麻和五谷植物并提，可见当时淮阳先民已经将它们作为一样能吃的粮食。沤麻是指将成熟的麻在水中腐制以后，脱去麻的内芯麻秆和外质表皮的胶质，用以提取粗纤维麻的一种原始工艺。
第九种，荍。第十种，椒。
《陈风·东门之枌》：“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荍，现在名锦葵，能逐节盛开出紫红色或白色的花，并且花多而持久。“视尔如荍”是形容女子容貌姣好，娇艳得像紫红色的锦葵一样。下句“贻我握椒”承接上句，男子将椒作为定情物，送给喜欢的女子，用来表达愿意和女子结成良缘的心意。
椒，就是花椒，自古都是香料。不仅《陈风》中出现椒，《唐风·椒聊》、《周颂·载芟》也有提及。可见2500多年前，我们的淮阳先民已经很熟练地使用各种香料提高味蕾享受，并且将其作为送礼的佳品。
第十一种，纻。
《陈风·东门之池》：“东门之池，可以沤纻。”
纻，就是现在的苎麻，与葛藤、麻同为《诗经》中最为普遍的衣着原料。苎麻制作衣料时，以茎皮采制为麻，再以水清洗，这个过程就是“沤纻”。麻清洗出纤维后变得柔韧，就可以用来织布。去年我在云南看到有的山区小村子里还保留苎麻布的技艺，只是因为全手工制作，很多妇女已经不愿意做了。苎麻布价格较贵，布幅不足0.5米宽，1米长度价格在80元以上，购买的人也很少。
第十二种，菅。
《陈风·东门之池》：“东门之池，可以沤菅。”
是不是看到菅字，会想到一个成语——草菅人命？的确，因为菅到处可见，繁殖力强，只要有土的地方都会生长，古人把菅视为杂草，特别是农田里的，必须常常伐除，来保护农作物。因此用以形容践踏人命，有了“草菅人命”的成语。现在，菅称为芒草，茎秆与较细的芦苇类似，但比芦苇高，最高可达3米，秋天时花穗在茎秆顶端散开，呈暗黄略粉的颜色，种子成熟时转为米色。
第十三种，杨。
《陈风·东门之杨》：“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杨，就是杨树，现在很普遍见到的一个树种，《诗经》中多次提及。
第十四种，苕。
《陈风·防有鹊巢》：“防有鹊巢，邛有旨苕。”
苕，就是现在的紫云英。古时候紫云英是用来食用的，《神农本草经》中就列为上品，中药上用来祛风明目，解热利尿，以及治疗视力衰退等疾病。“防有鹊巢，邛有旨苕。”本意为出现在树上的鹊巢，却出现在堤防上，应出现在低洼地里的紫云英却生长在山丘上，暗指事物颠倒反常。从中也可看出当时的淮阳先民已经有了水利治理的堤防措施。
检点《诗经·陈风》中的14种植物，我们发现并体认淮阳先民的生活、智慧，以及情趣爱好，仿佛与先民有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共处。
《诗经·陈风》中的14种植物都没有灭绝，仍在生生不息地装点着陈州大地。
湖水在暮色霞光中摇曳，恍惚了我的思维，我慨叹着生命的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