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杰

　　啊——哦——额——妈妈——吃饭……

　　弯腰、抬腿、抬胳膊、抬头、转头、伸展、跳跃……

　　八岁的周末经过长期艰苦的口语和肢体康复训练，会说话并勉强能走路了。

　　有时，周末不想走，她就咬着牙在后面赶着他，逼他走。

　　她知道，她这样做，会惹烦周末——一切都写在他的脸上。 

　　周末来到这个家庭，大概一岁半被确诊为先天性脑瘫。寻医无果，亲朋好友多次劝她，心狠点，把周末丢了吧，以免将来是个累赘。

　　她笑而不语。她“固执”，丈夫弃她而去。

　　像往日一样，她变着法逗周末开心。

　　她说，周末，我明天带你去看海。

　　海边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并排坐着一对母子。一会儿，她情不自禁把周末揽入怀中，脸颊紧贴在一起，目视着海。

　　太阳升高了，海上的雾渐渐散去，海的真面目呈现在周末面前。

　　周末面露喜色，哇，海恁大耶。

　　慢慢地，海上起风了，波纹叠着波纹，浪花追着浪花，海浪镶着波花织成的银边，一会被前面的波浪卷入浪谷，一会儿被后面的波浪推上浪尖……壮阔的海景令周末陷入沉思。

　　看海归来，她放手让周末走的过程中，周末摔倒过许多次，但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少，行走的距离越来越远。

　　此后，周末在她的陪同下，走进了书香校园。

　　周末从握笔到书写，他往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别的孩子半个小时就能轻松完成的作业，周末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她每天早上6点起床，给周末穿好衣服，吃完早饭，推车送周末去学校，扶他进教室，守候到中午，与他回家吃完午饭后又到学校，直到下午5点放学再一道回家。这是她一天的生活。

　　这天，周末回到家一直闷闷不乐。

　　她小声地说，周末，你心里一定有啥心事，能告诉我吗？

　　周末泪如决堤。我，我不想上学了。

　　她没有责备周末，而是微笑着说，那好吧，等你想上学了，妈妈再送你。

　　她背过脸，心如刀绞。

　　她知道，周末最近连续几次考试成绩倒数，无疑伤了他的自尊心。

　　但，她相信，她的周末一定能行。

　　第二天，她说，周末，我今天带你去看海。

　　来到海边，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海面一下子变得静谧起来。

　　周末疑惑地问，哎，海水为啥不动了呢？它累了吧。

　　她说，不，海水在积蓄力量呢，准备发起下一轮的冲击。

　　她趁机把周末折叠好的一只纸船轻轻地放在海水边儿。

　　纸船慢慢悠悠一会儿向左漂移，一忽儿向右转圈。突然，一个浪花冲过礁石奔向沙滩，另一个浪花又紧跟着冲了过来。

　　周末手指着被浪花打翻的纸船喊道，妈，快看，我的纸船快不行了，你赶快把它捞上来吧。

　　她平静地说，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它。周末，你知道吗？这只漂泊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上的纸船，随时可能被海浪卷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她说，你愿做漂泊在海上的纸船，还是一汪大海呢？

　　周末犹豫了一下，我愿做一汪大海。

　　她说，海的存在就在于聚涓滴，纳百川，不断地充实自己，永不气馁，永不言败，永不停息！于是，海才有这广阔的胸怀、澎湃的气势和激扬的活力。

　　母子再次看海归来，周末犹如枯木逢春，返校不耻下问，苦练写字功。

　　渐渐地，周末的成绩也随之一次次地被自己所刷新。

　　时光荏苒，去年9月，周末坐在浙大礼堂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代表入学新生发言。他含泪说，我要感谢一个人，是她用纤弱的身体和无私的呵护支持着我奋力拼搏；是她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带我去看海，让我的人生道路充满了爱和希望……她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妈妈。

　　台下掌声如潮。是啊，生命不因残疾而凋零，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瘫男孩，是伟大的母爱和他坚持不懈的意志去弥补身体上的缺陷，让灰暗的人生绽放出艳丽的色彩——因为奇迹就是生活中点点滴滴信念的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