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刘姨是个很能干的人，尤其精通厨艺。她身体健康的时候，家里整天热闹得像饭馆。可是，自从她从梯子上摔下之后，因脑部受伤严重，失去了行走能力，口语表达也很困难，只会吐出不甚清晰的一两个音节。除了她的爱人，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阳光很好的时候，刘姨的爱人就会用轮椅推着她在外面走。

　　“一个人，说没用就没一点用了。”邻居们看见她走过，就会这样感叹。

　　一天，阳光如棉。我和几个邻居闲着没事，聚在一起聊天。一位邻居说自己晕车厉害，吃专用的晕车药也不管用。正说着，我们忽然听到从我们身边路过的刘姨发出一种含糊的声响。

　　“她在说什么？”人们问她爱人。

　　她爱人俯着身子，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笑道：“她在说，贴生姜片就管用。”

　　这时，我看见刘姨的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她是让你们贴在手腕上。”刘叔翻译着，“她这是在给你们介绍偏方了。对这些，她很有办法。”

　　刘姨含着一丝笑，使劲点点头。后来，听邻居说，果然很灵验。

　　又有一次，大家在一起聊酱牛肉的做法，有人说自己的酱牛肉总是进不去酱味，便有人建议去问问刘姨。刘姨听到这个问题，又吐出一串音节。刘叔翻译道：“她是说要把肉煮至半熟再放酱油，那就入味了。”后来听说，这样做出的酱牛肉果然不错。

　　再后来，吐字不清的刘姨就成了邻居们的半个烹调老师，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去问她。有些刘姨也不见得知道，她就让刘叔给她订了家庭厨艺方面的报纸，同时开始收听广播，专门听生活小窍门之类的节目。随着她的充实和忙碌，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也有淡淡的红晕了，她的状态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春节前，刘叔到每个街坊家都坐了坐，请求大家以后接着去他家“请教”：“看起来是她在帮你们，其实是你们在帮她，这一点，我是清楚的。所以特地来谢谢各位。”

　　我忽然想，也许，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无用的东西。即便是一截千疮百孔的朽木，如果它想有用，它也可以在雨后绽放出花一样的木耳，为人们奉献一道鲜脆的美食。（乔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