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运华

　　“豌豆饱鼓”，村子上空传来布谷的叫声。布谷鸟来时，恰逢豌豆成熟，村人把它的叫声翻译为“豌豆饱鼓”。

　　田野里密集排列的麦穗一天天变黄，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波涌起伏，流金溢彩。村人见面议论着“再过几天就要割麦了”，忙着买镰刀、木叉、木锨，造场，做着收麦的准备。

　　麦收是北方农村最盛大的节日，它关乎到农民一年的收成。麦收时村里的气氛是焦躁紧张的，除了卧床的老人、婴儿，村里凡能走动的大人小孩全体出动，通往田野的土路忙忙碌碌，有装满麦子的架车经过，山一样的麦垛把拉车人的身体隐去。土路上横七竖八地掉落着麦穗，有老太太和小孩在路上拾麦。

　　收麦的时候，布谷鸟的叫声被村人翻译为“割麦垛垛”。田野里一望无垠的麦浪不多天便变成齐刷刷的麦茬地，像刚剪过很整齐的平头，先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田野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田野中间长着像芭蕉叶一样硕大的泡桐秧。“割麦垛垛”，布谷鸟的叫声在田野上空回荡，麦茬地被阳光照得白亮耀眼，不少人戴着草帽在日头下劳作。布谷鸟的声音空灵苍凉，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倏地给你一阵感动，激起美丽忧伤的情怀。布谷的声音是古老宁静乡村的点缀，像是阳光下平静河面上鱼儿忽然跃出水面灿烂的水花。伴着布谷鸟的叫声，乡村幽静的日子被拉得舒缓悠长，像村后缓缓流淌的涡河水，永远没有尽头。

　　布谷鸟叫时，也是打烟叶的时候。村头地里的烟叶已经长到半腰高，阔大的叶片上落满扬场时飘落的麦糠。进入烟田，如浮游于碧波，满眼是阔大的叶片，顺着烟垄的方向，一眼可看到烟田的尽头。烟叶纵横交错，互相搭手，遮得密不透风，每走一步都很困难。打麦场边是高大的烟炕，烟炕边是笔直粗大的泡桐树。整个夏天，在烟炕周围，长长地弥漫着烟草特有的呛味。

　　伴随着布谷声音的，还有斑鸠的“咕咕”声。斑鸠是乡村一年四季不走的家鸟，它们不爱打扮，像个农夫，长得灰头土脸。冬天当其他鸟儿仓皇逃窜时，它们仍固守在光秃秃的大树上，黎明即在你的晨梦中鸣叫。

　　“黄鹂高高，黄鹂高高在哪住，我在高山王皮溜”，这是小孩子们给黄鹂声音的翻译。黄鹂来得比布谷稍晚一些，黄鹂的鸣叫比布谷更为婉转动听，它鹅黄的身姿比布谷更为俊俏。在阔大浓密的泡桐叶间，黄鹂轻快地扭着脑袋，卖弄着美丽的歌喉，当你想仔细看时，它像个羞怯的新娘子，一纵身，箭一般地冲向远处一棵枝叶更为浓密的大树。

　　布谷来得早走得晚，直到掰棒子，炕完烟叶拔烟柴，秋蝉衰鸣时，它还在稀薄无力的阳光中固执地鸣叫。深秋夕照，雾薄露凉，布谷叫得软弱无力，孤单的几声之后，便没了回音。再不多天，家家要扛起抓钩出红薯，这时，布谷的声音便翻译为“快出红薯”。此时，像黄鹂一类衣着光鲜只讲享受吃不得苦的鸟儿，早溜之乎也，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