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献甫

　　1938年6月9日，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在日寇的大举进攻面前节节败退，竟然炸开郑州附近的花园口黄河大堤，妄图“以水代兵”，阻挡日军南犯。但是，滔滔黄河水非但没有阻止住日寇进犯，反而倾泻而下，先后淹没豫、皖、苏三省44县大片土地，形成了千里黄泛区，导致1250万人受灾，89万人被淹死饿死，390万人背井离乡，涌向开封、郑州、洛阳等地，有的则远行到西安和宝鸡。“宝鸡三分之二是河南人，西安三分之一是河南人”的说法，及由此来。

　　在黄河水长达8年的泛滥期间，黄泛区死伤人口无以计数，城乡凋敝，民不聊生。今周口所辖县市区都在当时的黄泛区范围以内，是黄泛区的重灾区，203.1万人受灾，27.56万人死亡，3829个村庄被冲毁，63.98万人外出逃荒。尤其是西华、扶沟、太康、淮阳等县，历时最长，水灾最甚。

　　黄胄，姓梁，字映斋，“黄胄”是初中时自己起的笔名，1925年3月出生于河北蠡县，后迁居西安，1942年任陕西汧阳中学美术教员，1945年任河南开封《民报》美术编辑，1946年任西安雍华图书杂志社主编，1949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5年后任总政治部文化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创作员，1981年任中国画研究院副院长。黄胄独创性地将速写融入中国画，开启了全新的人物画笔墨范式，拓展了中国画的艺术语言，对中国文化艺术事业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

　　极有天赋的黄胄从小就爱画画，十七八岁就已经成为西安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并拜“西安画派”泰斗赵望云、韩乐然为师。1945年冬天，年仅20岁的黄胄经朋友推荐，到河南《民报》当美术编辑。从西安到开封，黄胄竟走了20多天。由于当时的国民党腐败严重，沿途兵荒马乱，满目疮痍，加上瘟疫蔓延，到处是死尸。看到这种情景，黄胄更增加了对日寇的憎恨，对国民党的厌恶，到黄泛区写生的冲动愈发强烈。

　　1946年，黄胄利用在《民报》工作的8个月时间，两次深入黄泛区腹地——西华、扶沟、太康等县写生。他忍受着酷暑、饥饿、瘟疫的种种煎熬，亲历了黄泛区灾民的苦难生活，用画笔记录了这场空前大灾难的真实情况，体现出一位青年画家难得的社会良知和高度文化自觉。

　　黄胄回忆这段往事时曾说：“河南的这一段时间，包括两次去黄泛区，尽管只有8个多月，但对于我来说却非常重要。当时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主义而奋斗，但对现实中到处都是贪官污吏而感到深恶痛绝，也有了爱国爱民的思想。我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画家，就必须反映老百姓的苦难生活，而且自己有责任向外界揭露这些东西。”

　　在那个黑暗的年代，能深入黄泛区灾区，坚持用画笔表现劳苦人民的痛苦与呻吟，黄胄是第一人！

　　满怀悲愤的心情，黄胄先后画了500多幅黄泛区写生画。由于国民党当局对黄泛区的灾情宣传进行限制，其中仅有很一小部分在河南、上海、西安的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更多的则带回了西安。当时的国民党在西安到处抓进步人士，黄胄的母亲看他画的不是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就是揭露当局黑暗的画，怕被特务发现遭受迫害，就把一部分画稿给烧了，还有一部分存放在黄胄的老师赵望云家。

　　1949年在西安，身为中共地下党员的赵望云突然被捕入狱，他怕牵连到黄胄，就在敌人赶到他家之前，把黄胄的那些画稿丢在了院中的水井里，后来散失了。现在收录在《黄胄黄泛区写生集》中的是幸存下来的40多幅原作，因为存放在黄胄姐姐家，才躲过了搜查。1977年，黄胄病重住院时，出版社要出版黄胄从青年到中年的速写集，黄胄的夫人郑闻慧从姐姐家拿回这部分画。黄胄特别叮咛要先请医院用紫外线消消毒，然后再看，因为那时遍地都有霍乱菌。1999年，由北京炎黄艺术馆馆长郑闻慧主编、河北美术出版社出版《黄胄黄泛区写生集》，方使这些鲜为人知的40多幅珍贵画作第一次全部与世人见面。

　　黄胄的这些用青春和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黄泛区写生画作，形象地、真实地表现了黄泛区这场人为的惨绝人寰的巨大灾难，成为见证黄泛区苦难历史的珍贵文献，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不朽丰碑。对于周口人民来说，更是无价之宝。

　　《黄胄黄泛区写生集》里的每一张画作，都是黄泛区苦难人民的真实写照，也是那时的周口人经历过的生活场景。《泡在水中的扶沟城》、《扶沟北大街》，让我们看到了当时浸在黄水里的扶沟县城；《拉纤》、《家住“水晶宫”》，让我们看到了在黄水泛滥中挣扎着的劳苦大众；《商量商量往哪里逃》、《逃难路上》、《一家人》，让我们感觉到了人们在逃荒路上的无奈和酸楚；《小秃儿》、《骨瘦如柴的黄泛区灾民》、《行行好吧》、《煤渣养活的人群》里画的都是黄泛区的父老乡亲。

　　《遍地汹汹黄水》的题跋记载着真实的人物和作者的真切感受：“遍地是汹汹黄水，娘儿们何以为生？三十五年（1946年）夏，黄胄作于黄泛区之西华县城郊，并见饿殍遍野，赤地千里，不胜凄凉之感。此女为张王氏，其夫被敌人杀死，房屋及地产皆被洪水洗冲一光，现在只好挖食草根度日，以至于头胖目肿，面无人色，笔者睹此不觉仄然泪下。”

　　岁月虽然已经远去，刻在黄泛区人民心头的伤痛却无法愈合。《黄胄黄泛区写生集》是一部形象的历史，是用文字难以表现的不朽画卷。面对一幅幅逼真的写生画面，心灵的震撼无法用语言表达。

　　《黄胄黄泛区写生集》让我们重温那段苦难岁月，唤醒我们对黄泛区历史的记忆，更多地了解黄泛区人民当时的不幸境遇，进一步加深什么是苦难、什么是幸福的感悟。

　　让我们从黄胄的黄泛区写生画作中走进那个苦难的岁月，在那里面寻找我们难以忘怀的故土，缅怀在灾难中逝去的同胞和亲人。

　　让黄泛区的苦难岁月成为我们永矢弗谖的记忆，牢记历史、不忘过去，加倍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努力开创美好的未来。

　　——记《黄胄黄泛区写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