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曙光

　　端午节那天，年过七旬的丁老太一共包了55个粽子。

　　包好的粽子躺在清水锅里，苇叶是丁老太从娘家坑塘边寻来的。那个坑塘有一大片芦苇滩，丁老太的娘家侄儿承包了那个坑塘养鱼，前天撑着木筏去了那片苇丛，摘了一大篮子苇叶，丁老太把苇叶晾干后又用水浸湿。糯米是泡了一夜的，棉线是从箱底找出来的，本来是纳鞋底用的，现在家里的孩子没有谁愿意再穿千层底的布鞋，丁老太纳好的几双布鞋至今还挂在西厢房那根横在房梁上的竹竿上。前些天，已经参加工作的大孙子打电话向丁老太要过两双这样的布鞋，说让丁老太用物流给他寄过去。啥是物流？丁老太问孙子，孙子说物流快递到处都是，上镇上问一问就知道了。

　　“物流啥都能送吗？”丁老太真的去镇上问了。

　　“啥都能，金鱼都能送。”耳朵上别着一支圆珠笔的受理员正在扫码。

　　那两双千层底的鞋子很快就被包裹起来，填过从丁老太手机上找到的地址和号码，受理员说两天后就送到了。

　　两天后，孙子打来电话说鞋子已经收到，领导穿了也合脚，还硬塞给了一百块钱。

　　孙子还说端午节不回来，准备和女友去南方她家看赛龙舟。

　　丁老太的儿子在新疆开荒种枣树，今年枣子价格低，没有赚钱，积压了不少枣子，托人代卖销量也不多，说是趁端午再卖一些。

　　这端午是丁老太一个人过的。

　　丁老太盖上灶上的锅盖，抓了一把麦秸，用打火机引燃后塞到灶膛里，火苗舔着锅底，丁老太又续了一把麦秸，把两根干柴填进灶膛里。

　　麦茬禁烧，农村的麦田里有许多麦秸没人要，丁老太是村里唯一用柴灶做饭的人。附近麦田里的麦秸是很好的燃料，丁老太拾了不少，门旁边堆成了一个麦秸垛。

　　粽子在锅里吸收着麦秸与干柴的热力，丁老太用的是小火，锅里的水一直保持着沸腾状态，苇叶的香味从锅盖的缝隙中弥散出来。

　　丁老太并没有闲着，手中的香囊已经缝好了，这些碎布头和五彩线做成的各式香囊用红线串着。香囊、艾草、粽子的香味在灶屋里混合飘散。

　　灶膛里的木柴燃尽了，丁老太没有再填加，锅里的水还在沸腾，咕嘟咕嘟响着。

　　一只鸡雏和一只花猫同时进了灶屋。花猫走到丁老太身边，蹭了蹭丁老太的胳膊，蹲坐在旁边掉了油漆的小椅子上，舔了舔脚趾，看着灶膛里还未熄灭的火星。

　　丁老太买了30只鸡雏，死得只剩下一只了，这只鸡雏在柴草堆里寻食吃，爪子划拉着麦秸。

　　柴灶的保温效果好，锅里的粽子被清水煮过，米粒涨开苇叶，糯米黏在一起。剥开放在盘子里，撒上白糖，用筷子叉着吃。丁老太咬了一口，那只猫也吃了一口，掉在地上的米粒被鸡雏吃了。

　　还有54个粽子。

　　丁老太又数了一遍。

　　“啥都能送。”她想起镇上那个小伙子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