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人吃饭讲饱,现在人吃饭讲好”。这话说得实在。老伴腌了一坛子鸭蛋,竟然找不到人吃。孙子笑着说:“腌的鸭蛋含盐量大,影响血压。”我心里倏地一阵心酸泪差点流了出来——我想起上学时吃的两个鸭蛋。
18岁那年,我在平舆读初中三年级,那是贫穷的年代,大伙家里拿钱困难,且正是青黄不接的春季,上学时只能从家里背些蒸的蒜苗叶子填补伙食。家离学校50多里,徒步走,背得多了沉,少了挨饿。娘根据我带的钱,计算着给蒸了一兜菜。
我艰难地往学校走着,当我走到离学校还有25里的张七庄寨时,已累得筋疲力尽,背菜的肩膀酸痛,脚上也打了泡。我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个老头,向我蹒跚走来,我正要给他腾个位置,他却一屁股蹲在了我的面前,地面发出很大响声。老头60多岁,瘦骨嶙峋。“老大爷,你要到哪里去?”我问他。他见我好说话,叹口气艰难地说:“我是个讨饭的,能到哪里去!学生,有吃的么,给我一口,我饿得一步也抬不动了。”心里思量着不能给,那是我4天的口粮呀,少一点我就要挨饿。时间在沉闷中过去了两分钟,看见老人那么可怜,我又不忍心让他挨饿,于是狠狠地把“口粮”给他捧了一捧,恭敬地放到他碗里。
我又上路了,身上骤然有了精神,仿佛老人迈着健步在前面带路。按照离学校的距离,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五里一个歇脚点。第一个歇脚点,我咬咬牙冲了过去。第二个歇脚点是玉皇庙集,离学校还有15里,我必须歇一阵子。肩酸腿痛是小事,口渴得喉咙冒烟,肚子饿得直叫唤,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想菜不能吃,那样后患大,先喝口水垫垫吧,既解渴又解饿。这里有三个卖茶的,走到第一个茶馆跟前,伸进口袋里的手没把钱掏出来。我口袋里只有5角钱,那是得到父亲允许卖掉一块做门的枣木板换来的。学校伙食费一个月7.5元,恰够我两天伙食,没勇气用它买茶喝。走到第二个茶馆时我只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第三个茶馆铺面比较大,里面有茶客在慢慢品茶,门下的桌子上摆着一排注满茶水的玻璃杯,清澈明晰的清茶透着白光,羡慕得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咽唾沫,肚子也“咕噜”叫个不停。大概是因为嗓子和肚子的敦促,我大声问了一句:“茶,多少钱一碗?”卖茶人鄙夷地看我一眼,没说话,茶客们也都抬起头惊异地望着我。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暴露了一个穷学生的寒酸——喝茶哪有问价的?这时,一个茶客微笑着站起来,端一杯茶走到我跟前:“小兄弟,渴了吧?”他微笑地看着我,一脸的真诚和热情,没有一点取笑的意思。但我没有立即去接茶,我想起了我给老头“口粮”时的犹豫,很怕有了不测。他笑着说:“别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是大哥,应该给杯茶喝。”他把茶几乎推到我的脸上。当我把茶喝完双手恭敬地送回杯子时,他没有接,却把我拉到茶几前坐下,又倒一杯茶,并跟茶老板要了两个鸭蛋让我吃。说实话,我渴得难受,饿得更心慌。我激动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他见我犹豫,“啪”地一声把一个鸭蛋打烂放到我的手上,说:“上学好呀,我小时候也上过学,但因为家里穷,只上了半截,就干了开车这行当。小兄弟,别怕苦,坚持下去,上学是好事。”他说话声音清朗,情绪激动,显示着十二分的真诚,惹得周围的茶客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30多岁,穿着工作服,是个汽车司机。
时间在激动中流失,茶我喝了,鸭蛋也吃了,但我好像傻子一样,竟未体味到茶的甘甜,鸭蛋的厚重美味,脑海里一直翻阅着侠肝义胆英雄的故事,直到他开着汽车走了,才想起来还没问他姓名和住址。
司机大哥,你是个好人,几十年了,我一直在想着你,你是我做人的榜样。
(河南项城市李寨镇中心校 薛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