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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蒋志方的追求(下)
(上接8月28日14版）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蒋志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他要杨师傅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当地的农民在矿街两旁建了不少房子，平房楼房都有。他们建房子的目的并不一定是为自己住，大多是为了租给矿工及其家属，还有外地来的打工者，以房生财。蒋志方听说，杨书琴就在一个院子里租了人家一间房，自己带着女儿在那儿住。杨书琴曾多次跟她说过，邀他到她家里去坐坐，他一次都没去过。蒋志方难免把杨书琴和卫君梅作过比较，这两个人所遇到的变故是一样的，两个人目前的处境也是一样的，但她们的想法和处世风格不太一样。卫君梅不想再嫁人，杨书琴想再次把自己嫁出去；卫君梅不想再依靠男人，决心靠自己的力量自强自立，杨书琴认为男人是重要的，离开了男人，女人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拉一个男人一块儿过，那才是傻子。提起死去的丈夫，卫君梅说到的都是丈夫的种种好处，杨书琴不愿再提起死去的丈夫，说人都没有了，再提他有什么用；卫君梅说话委婉，想得多，说得少，杨书琴肠子直，想到什么都愿意说出来。有一次在班上，趁井下检修，运煤的皮带暂停运转，杨书琴把蒋志方叫到选煤楼一个背人的地方，对蒋志方说了自己的意愿。她说：我听说你对卫君梅好，我才敢跟你说这个话，要不是听说了你对卫君梅有意，这事我连想都不敢想。咱俩成天在一块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我一点儿都不入你的眼吗？
蒋志方说：杨师傅，我很尊重你。
尊重是咋说？
尊重一个人，就是不能对这个人产生任何想法。
那，你还是别尊重我好一些。你为啥不尊重卫君梅呢？
我对卫君梅也很尊重。
不是吧，我听说你经常去找卫君梅，还帮着卫君梅家收玉米。
蒋志方低下了眉，把挎在身上的工具袋摸了摸。
你还很害羞啊！我不明白，你看上了卫君梅哪一点呢？卫君梅，哪一点比我强呢？除了她是小脸，我是大脸，她长得稍微比我好看一点，我哪里比她差呢！杨书琴把自己和卫君梅作了比较：卫君梅比你大6岁，我才比你大3岁；卫君梅有两个孩子，我只有一个孩子；还没怎么着呢，卫君梅就让你干活儿，你要是娶了我，除了上班，我啥活儿都不让你干，保证把你伺候得好好的；最重要的是，卫君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她肯定不会再生孩子了，你要是娶了我，我可以为你生一个亲骨肉，说不定还能为你生一个儿子呢！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先试试也可以。他们说话的地方是一个角落，上面的灯泡上沾了不少煤尘，光线有些昏暗。可杨书琴的眼睛很亮，恐怕要比灯泡亮许多。旁边的配电柜里，传出电流的咝咝声。杨书琴的嘴唇上沾的有煤尘，她伸出舌尖，把煤尘舔了一下，舔到嘴里去了。杨书琴的舌头很红，比刚开的玫瑰花的花片还要红。看杨书琴满怀渴望的样子，如果蒋志方同意试，他们当场就可以试起来。
蒋志方说震动筛的网眼破了一点，他得去修补一下。
杨书琴不放蒋志方走，抬起一条腿，拦住了蒋志方去路。没错儿，她抬的不是胳膊，的确是一条腿。她的腿有些粗，却相当灵活。她说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又说：我就是震动筛！
这一次，蒋志方没有再说他很尊重杨师傅，他说的是：杨师傅，你要自己尊重自己。
又有一个女工喊蒋志方：志方，志方，你钻到哪个老鼠洞子里去了！
杨书琴这才把腿收回，放蒋志方走了。
见蒋志方和杨书琴在黑板报前面站着，选煤队的支部书记老朱也停下了。老朱是骑着摩托车由此路过，摩托车停下后，他并没有从摩托车上下来，两腿跨在摩托车上，一只脚还支着地。他说：杨书琴，不待这样的啊，不要看见英俊小伙儿就走不动。蒋志方还是一个童男子，还不知道女人的厉害，你不要打他的算盘。
打算盘？我打他的算盘了吗？我什么都没打呀！杨书琴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黑板报上写了这么多“因为有爱”，兴你们看，难道就不许我看看吗！
想打算盘也可以，在心里打打就行了，最好别把算盘珠子打出声音来。哎，志方，咱们的黑板报得了二等奖，矿上给了300元奖金，奖金在办事员那里放着，得空你去办事员那里领一下。
蒋志方说：奖金我可不能领，那是奖给队里的，我个人怎么能领呢！
奖金虽说是发给队里的，但黑板报是你编写的，我们商量，奖金最好还是发给你。
蒋志方态度坚决，说他决不会要。他说，为出黑板报，队里还给了他两天假，对他已经够可以了。
杨书琴说：奖金你们都不要，干脆给我得了。
老朱说：给你可以，矿上再组织黑板报比赛，下一期黑板报你来写。
杨书琴连连摆手，说别别别，你别吓唬我，我识那几个字，早让我就着馒头当菜吃了。她这才提着馒头走了。
老朱问蒋志方是不是准备回生活区的家属院，要是回家属院的话，可以趁他的摩托车，他要回家取点东西。说着从摩托车上下来，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
老朱的摩托车是电动的，噪音一点儿都不大。蒋志方骑在摩托车上，一路上，老朱跟蒋志方说了不少话。他要蒋志方给队里的支部写入党申请书，争取尽快入党。他认为蒋志方各方面素质都不错，很有发展前途。要是入了党，前途就更远大。在选煤楼上拣矸石的女工，除了杨书琴，还有3个也是工亡矿工家属。井下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到选煤楼上打了颠倒，是女人多，男人少，一个男人有好几个女人盯着。老朱劝蒋志方，千万要和那些半路失去男人的女人保持距离，她们都得过男人的好处，突然没了男人，她们都是又饥又渴，抓住一个算一个。她们对付男人都很有经验，各人有各人的圈套。你一不小心，进了她们的圈套，再想退出来就难了。老朱也知道蒋志方对卫君梅印象很好，但他没有具体说到卫君梅，他说的“半路失去男人的女人”，是一个泛指，其中当然也包括卫君梅。他明确对蒋志方说：像你这样的条件，找对象应该把标准定得高一些。也不说有多高，起码应该找一个没结过婚的大闺女。不然的话，人生一世，你就太亏了，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老朱说着，蒋志方听着，电动摩托车向前开着，蒋志方没有说话。老朱是蒋志方的领导，是蒋志方的顶头上司，上司这样看重他，关心他，主动让他趁车，还跟他说了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如果换一个人，不知有多么感激呢，一路诺诺唯恐不及。可蒋志方就是蒋志方，他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也是一个执拗的人，不大会轻易认同别人的说法。他的好处是，就算他不认同，他也不会马上表现出来，更不会和人家辩驳。他得承认人家是好心，不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能让好心人的面子上下不来。他的不会讨喜儿的地方也在这里，他从不奉承人，从不说假话，在很多情况下只能选择沉默，沉默。
电动摩托车靠电驱动，手机离开电也不行。蒋志方这会儿突然想起，他只把手机送给卫君梅了，却忘了给卫君梅拿充电器。充电器与手机配套，手机离不开充电器，把充电器捏在自己手里怎么行呢？蒋志方心里顿时充满自责：你是怎么搞的？你现在办事怎么这样不妥当呢？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这样丢三落四的，让人家怎么看得起你！
进了家属院，蒋志方从摩托车上下来了，对老朱表示了感谢。蒋志方没有马上回家，走到一个花园边给卫君梅打电话。他要把忘了拿充电器的事跟卫君梅说一下，对卫君梅表示一下歉意。电话打通了，蒋志方心跳有些加快，比手机的脉冲信号还要快。他是第一次给卫君梅打电话啊，他将是第一次在手机里听到卫君梅的声音啊！让蒋志方失望的是，卫君梅没有接电话，他没能在手机里听到卫君梅的声音。蒋志方再次陷入自责：你不是计划好的等卫君梅下班后再给卫君梅打电话嘛，卫君梅还在上班，你这么着急给她打电话干什么！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你离成熟还差得远啊！
郑宝兰带着小来从家里出来，准备到小花园里去玩。见蒋志方在花园边打电话，她就打了转折，领着小来向家属院外面走去。郑宝兰知道蒋志方在追求卫君梅，也知道卫君梅对蒋志方的态度半冷不热。蒋志方追的是卫君梅，不是她郑宝兰，和她郑宝兰有什么关系呢？可不知怎么回事，她似乎觉得这事跟她有某种脱不开的联系，一看见蒋志方，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回避，甚至有一种说不来的羞怯。因为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蒋志方看上的不是卫君梅，而是郑宝兰，你会怎样？会怎样呢？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一个不能脱口就能回答的问题。
（未完待续，请关注9月1日A14版）
